第390章 御书房的等待(1 / 2)

囚车缓缓驶向太极殿时,李世民正坐在御书房的案前。御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轻微的呼吸声。案上堆满了奏折,有关于民生的,有关于边防的,每一本都需要他亲自批阅,可他却一眼也没看,只是手里捏着李承乾小时候画的《父子射猎图》。

这幅画是李承乾七岁时画的,画在一张粗糙的麻纸上,颜料是用植物的汁液调的,有些地方已经褪色。画里的小男孩扎着总角,穿着小小的铠甲,铠甲是用红色的颜料涂的,边缘已经有些模糊。他举着一把小木弓,弓是用黑色的炭笔画的,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认真劲儿。小男孩正瞄准前方的一只小鹿,小鹿画得像只小羊,身上还点着几个斑点。他的脸上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神里充满了天真和稚气。

而画里的自己,则骑在马上,马的四条腿画得长短不一,身上的鬃毛是用棕色的颜料涂的,看起来有些滑稽。他手里拿着一把真正的弓,正微笑着看着小男孩,眼神里满是慈爱,仿佛在说“我的儿,真棒”。李世民还记得,这幅画是李承乾偷偷塞给他的,当时他还在处理政务,看到画时,忍不住笑了出来,把李承乾抱在怀里,夸他画得好。

李世民的手指轻轻在画上的小男孩脸上摩挲,指尖的温度仿佛能透过纸张,传到那个遥远的过去。他想起李承乾小时候的样子,那时的他聪明伶俐,活泼好动,总是缠着他问东问西。“父皇,天上的星星为什么会眨眼?”“父皇,马儿为什么跑得那么快?”“父皇,什么时候能带儿臣去打猎?”他的声音像清脆的铃铛,总能驱散他处理政务的疲惫。

那时的李承乾,是他的骄傲和希望。他亲自教他读书写字,教他骑马射箭,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继承大唐的江山。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变了。也许是从他生病落下腿疾开始,也许是从他觉得自己不如弟弟李泰受宠开始,他变得叛逆、多疑、野心勃勃,总是误解他的苦心,最终走上了谋反的道路。

李世民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是自己对他太严厉了吗?他只是希望他能成才,能担起储君的责任。是自己太纵容了吗?他只是不忍心看到他因为腿疾而自卑,想给他更多的关爱。他想不通,也不愿意去想,心里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痛心。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孤独。他的头发已经有了不少白发,尤其是鬓角,像落了一层霜。脸上的皱纹也比以前深了许多,眼角的鱼尾纹像刀刻一样,看起来苍老了不少。这些天,他几乎没有合过眼,一直在为李承乾的事情操心,夜里总是被噩梦惊醒,梦里李承乾浑身是血地看着他,问他为什么不相信自己。

内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生怕打扰到李世民。他低着头,走到案前,将茶杯放在李世民手边,小声禀报:“陛下,太子殿下……已被擒获。”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不敢看李世民的眼睛。

李世民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在画上小男孩的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指印。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愤怒李承乾的背叛;有失望,失望自己多年的培养付诸东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沉默了片刻,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他来见朕。”

内侍领命,转身退了出去,脚步轻得像猫一样。御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声音。李世民将《父子射猎图》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目光落在上面,久久没有移开。他想起李承乾小时候,每次射猎都会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嘴里喊着“父皇等等我”。可现在,这个小尾巴却想反过来伤害他,伤害这个他用一生守护的大唐。

他知道,接下来的会面将会很艰难,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曾经让他寄予厚望,如今却成了阶下囚的儿子。是该严厉斥责,还是该痛心疾首?他不知道。可他必须面对,这是他作为皇帝的责任,也是他作为父亲的责任。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御书房,洒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月光落在《父子射猎图》上,给那幅稚嫩的画镀上了一层银辉。李世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一个迟到了很久的结局,又仿佛在回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铁链拖地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李承乾被两个禁军押了进来,他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沾满了尘土和血污,有几缕甚至粘在了脸上。衣服上到处都是破洞,沾满了血污和泥土,看起来狼狈不堪,早已没有了往日太子的风采。

他的目光落在李世民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怨恨,怨恨父皇的不公;有恐惧,恐惧即将到来的惩罚;还有一丝愧疚,愧疚自己辜负了父皇的期望。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儿臣……参见父皇。”李承乾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他下意识地想跪下,却被身边的侍卫拦住了,他们冰冷的手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只能站着。

李世民看着他,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你可知罪?”

李承乾的嘴唇动了动,想说“儿臣无罪”,想说“是父皇偏心在先”,可话到嘴边,却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住。他看着李世民鬓角的白发,看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那些反驳的话突然变得无比苍白。是啊,就算父皇有再多不是,自己带甲闯宫却是铁一般的事实,这已经不是“有错”二字能概括的罪孽。

“我……”李承乾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锈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我……罪该万死。”

最后四个字落地的瞬间,御书房里的烛火突然“噼啪”爆响,火星溅在青铜烛台上,发出细碎的轻响。李世民的手指在案几上蜷了蜷,指节泛白,案上的《父子射猎图》被气流掀得微微颤动,画里那个举着木弓的小男孩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正睁着天真的眼睛望着他们。

“罪该万死?”李世民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可垂在袖中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承乾,你可知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李承乾的膝盖突然一软,若不是被禁军死死架住,早就跪倒在地。他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在御花园里摔断了腿,是父皇亲自背着他跑了三里路找太医,龙袍被汗水浸透,喘气声比他的哭声还响。那时父皇说:“我儿是大唐的储君,跌断了腿也要挺直腰杆。”可现在,他不仅没挺直腰杆,还亲手把刀插进了父皇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