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一刻钟,沙漏里的沙子已经流了大半,宫门前的局势却依旧胶着。撞木已经换了三拨人,每拨人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第一拨的私兵几乎全军覆没,尸体堆在宫门前,像一座小山,高得几乎要挡住后面人的视线。有的尸体被踩得面目全非,有的还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扭曲而痛苦。
第二拨冲上去的侍卫也倒下了大半,剩下的几个带着伤,手臂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撞木,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撞木的表面,让原本坚硬的木头变得湿滑。他们的脸上布满了疲惫和恐惧,眼神涣散,像一群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现在这拨是李元昌从东宫侍卫里硬拉来的,他们脸上写满了不情愿,脚步拖沓,每一次撞击都显得有气无力。有人偷偷瞟向后面,希望能找到机会溜走,有人则低着头,不敢看前面的惨状,只是机械地跟着众人往前挪动。
宫门虽然被撞得摇摇欲坠,上面布满了裂痕和凹痕,最深的一道凹痕足有三寸深,能塞进一个拳头,露出里面的木茬,像野兽露出的獠牙。但它依旧顽强地挺立着,像一位坚守阵地的老兵,不肯屈服,仿佛在嘲笑这些不自量力的叛乱者。木屑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混合着鲜血,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让人几欲作呕。
有个年轻侍卫实在撑不住了,他的胳膊被流矢擦伤,虽然伤口不深,但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半边衣袖,看着格外吓人。疼痛和恐惧像两只大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他腿一软,“哐当”一声扔下手中的刀,刀落在地上,在血水里溅起一朵小小的血花。他转身就想往后缩,身体抖得像筛糠。
这侍卫才十六岁,是长安城外一个农户家的独苗,上个月刚被征召入伍,还没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他参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从来没想过要打仗,更没想过要谋反。此刻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回到家乡,回到爹娘身边。
他刚跑出两步,李元昌就眼疾手快地追了上来。李元昌此刻像一头疯魔的野兽,眼睛里布满血丝,像要滴出血来,脸上溅满了鲜血,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狼狈不堪。他手中的陌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快如闪电,带着呼啸的风声。
“噗嗤——”刀锋轻易地划破了年轻侍卫的脖颈,那薄薄的皮肤和脆弱的气管在锋利的刀刃下不堪一击。鲜血先是像断线的珍珠般滴落,随即猛地喷涌而出,形成一道红色的弧线,溅得李元昌满脸都是。温热的血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进衣领里,带来一阵黏腻的灼烫感。
年轻侍卫的身体晃了晃,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脖颈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破风箱在艰难喘息。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映出李元昌狰狞的面孔,那里面有恐惧,有不解,还有一丝对生命的眷恋。最终,他的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上半身缓缓向前倾倒,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再也没有动弹。
那颗滚落的头颅在地上转了三圈才停下,长发散开,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眼睛还微微睁着,望向宫门的方向,仿佛在最后一刻还在渴望逃离这场血腥的噩梦。脖颈处的血窟窿像个喷泉,不断涌出的血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与周围的血泊连成一片,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谁敢退,这就是下场!”李元昌提着滴血的陌刀,踩着地上的血水往前走了三步,将那颗人头踢到侍卫们面前。人头在血水里颠簸,发丝沾满了污泥,看得人胃里翻江倒海。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血腥气:“东宫侍卫的刀,是用来杀敌人的,不是用来对着自己人的!但谁敢坏了大事,休怪我李元昌心狠手辣!”
刀身上的血珠顺着刀刃滴落,“滴答、滴答”砸在青石板上,与远处的箭雨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死亡的节拍。有个侍卫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踝撞到后面的尸体,吓得“啊”了一声,慌忙稳住身形,再也不敢动了。
可恐惧这东西一旦生根,就会像藤蔓般疯狂蔓延。侍卫们举着盾牌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盾牌边缘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战场上格外刺耳。有人悄悄将盾牌往下压了压,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们宁愿被流矢射中大腿,变成终生残疾,也不想再往前挪动半步——至少断了腿还能活着,冲上去却只能变成宫门前那堆尸体里的一员。
队伍后排有个瘸腿的老兵,左腿膝盖中过一箭,走路一瘸一拐。此刻他故意放慢脚步,让前面的人挡住自己,手里的长矛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看着前面不断倒下的身影,想起家里卧床的老娘和待嫁的女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着,必须活着回去。他悄悄将盾牌歪了歪,露出右侧的肩膀,那里肉多,就算中箭也未必会死。
李承乾骑在马上,手指深深掐进马鞍的雕花里,指腹被坚硬的木头硌得生疼。他看着李元昌提着人头嘶吼的模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原本以为只要举着“清君侧”的旗号,禁军就会倒戈,宫门会不攻自破,可现实却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