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形模具的印章刻成后,李杰并没有停歇,他又开始琢磨圆形模具的纹样。他觉得圆形模具圆润饱满,像一轮皎洁的明月,适合用缠枝纹,藤蔓缠绕,生生不息,象征着香皂能给人带来持久的洁净与清爽,和圆形的圆满相得益彰。但这缠枝纹的设计,却让他费了不少心思,迟迟没有定案。
书房的案几上堆满了画纸,像一座小山,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缠枝纹草稿。有的藤蔓太密,像一团乱麻,枝枝蔓蔓纠缠在一起,刻出来肯定显得杂乱无章,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有的又太疏,孤零零的几根藤,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够灵动,缺乏生气,显得死气沉沉。李杰拿起一张草稿,摇了摇头,又扔回桌上,发出“哗啦”一声响,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大人,这都改第五稿了,还不满意吗?”旁边的刘小吏看着满地的草稿,忍不住问道。刘小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青色的吏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茶杯是用青瓷烧制的,上面印着淡雅的兰花图案,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眉眼,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朦胧。
李杰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那里因为长时间思考而隐隐作痛。“这缠枝纹看着简单,实则大有学问。”他拿起一支笔,笔杆是用湘妃竹做的,上面布满了美丽的斑点,“太密则闷,像不透风的屋子,让人喘不过气;太疏则空,像没人住的院子,显得冷清。得找到那个恰到好处的度才行,就像做饭时的火候,多一分则焦,少一分则生。”他拿起笔,在一张新的画纸上重新勾勒,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流畅的线条,“藤蔓要像有生命一样,既要缠绕得自然,仿佛在随风摆动,又要有规律,不能乱缠,就像跳舞的美人,姿态优美又不失章法。”
他笔下的藤蔓渐渐成形,主藤粗如手指,线条流畅圆润,像一条游动的青蛇,在圆形模具上缠绕三圈,不多不少,每一圈的弧度都恰到好处,既不紧绷,也不松散。“就缠三圈,”李杰自言自语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满意,“每圈上还要点缀些花朵,就用咱们香料园的胡椒花和薰衣草,这样既贴合咱们香皂的原料,又能让纹样更生动。”
他在第一圈藤蔓上画了七朵胡椒花,洁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像一个个精致的小喇叭,花蕊金黄,像撒了一把碎金;又画了五朵薰衣草,紫色的花瓣像一串串小巧的铃铛,低垂着,仿佛在害羞地微笑。第二圈、第三圈也是如此,都是七朵胡椒花和五朵薰衣草,排列得错落有致,既不拥挤,也不稀疏。
刘小吏凑过来一看,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满是疑惑:“大人,为什么每圈都要是七朵胡椒花和五朵薰衣草呢?这数字有什么讲究吗?难道是随意画的?”
李杰放下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你算算,七加五等于多少?”
“十二啊。”刘小吏脱口而出,随即又挠了挠头,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三圈的话,就是三个十二,合起来是三十六?这数字有什么特别的吗?”
“不对。”李杰摇了摇头,指着每一圈的花,耐心地解释道,“每圈的七加五是十二,但三圈的总数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圈的七和五加起来是十二,而三圈的藤蔓,象征着天地人三才,十二朵花对应十二个月,寓意着一年四季,月月平安。不过更重要的是,七加五等于十二,三圈的话,单看每圈的七和五,合起来是十五,对应每月十五的月圆,取‘圆满’之意。你看这圆形模具,像不像一轮圆月?上面的缠枝纹就像月亮周围的祥云,花朵就是点缀其间的星辰,多好的寓意,百姓肯定喜欢。”
刘小吏恍然大悟,用力拍了拍手,脸上露出钦佩的神情:“大人真是太有智慧了!这数字里藏着这么多讲究,既应了月圆,又寓意圆满,还贴合咱们的香料,真是一举多得,百姓看了肯定觉得这香皂不仅好用,还寓意吉祥,肯定争相购买。”
确定了纹样,接下来就该赵师傅出手了。他拿到图纸后,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点头微笑,仿佛在和图纸上的藤蔓花朵对话。他把每一根藤蔓的走向、每一朵花的姿态都记在心里,才拿起刻刀开始动工。
圆形模具的缠枝纹比方形的锯齿纹更考验手艺,藤蔓的弯曲弧度要自然流畅,不能有生硬的转折;花朵的形态要各异,不能千篇一律;还要有向背之分,有的花朝着左边,有的朝着右边,有的微微低头,有的昂首挺胸,看起来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绽放出芬芳。
赵师傅白天刻,晚上也刻,木工房里的油灯亮到深夜,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星星。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影子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时而伸长,时而缩短,仿佛他和墙上的藤蔓融为一体,正在共同编织一幅美丽的画卷。
夜深了,外面传来几声狗吠,断断续续的,更显得夜的寂静。木工房里却只有刻刀与木头接触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轻柔而执着。赵师傅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指关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有些发红,甚至有些僵硬,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布,轻轻擦拭着刻刀,刀刃上还沾着细小的木屑。
他拿起模具,借着灯光仔细查看,只见藤蔓缠绕自然,像真的在生长一样;花朵形态各异,有的完全绽放,露出灿烂的笑容;有的含苞待放,像害羞的小姑娘;有的花瓣朝左,仿佛在欣赏左边的风景;有的朝右,好像在和右边的同伴打招呼,果然有向背之分,活灵活现,仿佛能闻到花香。
“李大人,这花纹比宫里给贵妃做的糕点模子还费眼。”赵师傅虽然累得够呛,声音都有些沙哑,但语气里难掩赞叹,“每朵花都不一样,细看还有向背呢,刻完这一个,我这眼睛都快花了,看东西都有点模糊了。”
这时,李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胡椒茶,茶杯是粗陶做的,带着质朴的质感。“赵师傅辛苦了,来,喝杯茶暖暖身子,解解乏。”他把茶杯递过去,笑着说,“这才叫‘精工出细活’,您看这花纹,多漂亮,就像一幅活的画。将来百姓看到这花纹,就知道是好香皂,是咱们司农寺出品的,错不了,就像看到老字号的招牌一样放心。”
赵师傅接过茶杯,双手捧着,感受着茶杯传来的温暖,他喝了一口,胡椒的辛香在嘴里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微辣,顺着喉咙滑下去,顿时觉得浑身暖和了不少,疲惫也消散了几分。“大人说得是,只要能做出好东西,累点也值了。”他看着手里的圆形模具,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满眼都是喜爱和自豪。
李杰拿起模具,在灯光下仔细端详,只见缠枝纹的主藤如翡翠雕琢,蜿蜒流转间带着一股生生不息的韧劲。七朵胡椒花在藤蔓间错落绽放,花瓣的纹路被刻刀剔得深浅适宜,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落下洁白的花屑;五朵薰衣草则如紫玉串成的铃铛,低垂的姿态里藏着几分娇羞,紫色的花穗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赵师傅您看,”李杰用指尖轻轻点过一朵胡椒花的背面,“这花瓣的阴面刻得稍深,阳面稍浅,连花萼的绒毛都刻出来了,难怪您说费眼。”他忽然想起初见胡椒花时,花瓣上细密的绒毛沾着晨露,在阳光下像撒了层碎银,此刻模具上的花纹竟将那番景致凝在了枣木里。
赵师傅嘿嘿笑了两声,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大人您瞧这第三圈的藤蔓,转至此处本该僵直,我特意让它向外弯了半分,像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这样才活泛。”他指着藤蔓转折处的一道浅痕,“就这半分弧度,我刻了足足两刻钟,稍不留意就成了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