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金砖被晨光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辉,每一块砖缝里都透着百年朝堂的威严。殿内的十二根盘龙金柱巍峨耸立,龙鳞在光影中明明灭灭,像蛰伏的巨兽正屏息凝视着阶下群臣。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绯色、紫色、青色的官袍在寂静中铺展成两道色彩庄重的长河,靴底踩在金砖上的细微声响,都在大殿里荡起清晰的回音。
李世民端坐在龙椅上,明黄色龙袍上的五爪金龙仿佛要挣脱丝线的束缚,在晨光中舒展鳞爪。他右手拇指摩挲着御案上的白玉镇纸,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群臣,最终落在阶下那具被红绸覆盖的物件上——那是关中农户特意送来的贞观犁,犁身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却在庄严的大殿里透着生生不息的活力。
“众卿,”李世民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凝滞,像洪钟撞在青铜鼎上,震得梁柱间的积灰簌簌飘落,“关中秋收的奏报,想必各位都已过目。渭南示范田亩产一石二斗,较往年增产三成——这不是天方夜谭,是摆在眼前的铁证!”
他猛地抬手,李德全立刻会意,上前掀开了那具贞观犁上的红绸。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犁身上,曲辕的弧度在地面投下优美的阴影,犁铧的寒光刺得人眼睛发颤。群臣中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那些从未见过新犁的地方官,此刻都伸长了脖子,想把这“增产三成”的功臣看个真切。
“自新犁推广以来,”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非议从未断过。有人说它耗铁过甚,有人说它形制古怪,更有甚者,暗中阻挠州县采买——”他目光如电,扫过站在后排的几个地方官,那几人顿时脸色煞白,慌忙低下头去,“可现在,关中的谷穗不会说谎,百姓的粮仓不会说谎!”
吏部尚书韦挺出列躬身,绯色官袍的下摆扫过金砖,发出细碎的声响:“陛下圣明!新犁确是利国利民之器。只是臣近日巡查地方,发现尚有十七州仍在大量制造直辕犁,其中五州甚至以‘古法不可废’为由,拒收司农寺派发的新犁图谱。”他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高举过顶,“这是各州农具采买清单,请陛下过目。”
内侍将账册呈给李世民,他翻开几页,眉头越皱越紧。账册上密密麻麻记着各州采买直辕犁的数量,光是并州一地,这个月就新造了两百具,而申领的贞观犁却迟迟未去司农寺领取。
“愚昧!”李世民将账册扔在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直辕犁需两牛牵引,新犁一牛可耕;直辕犁一日耕三亩,新犁一日耕五亩——放着省力增产的利器不用,偏要守着那些笨重玩意儿,这不是误国误民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从御案上拿起一份明黄卷轴,卷轴边缘绣着精致的云纹,正是早已拟好的诏书。“李德全,宣!”
李德全快步上前,双手接过诏书展开,清亮的嗓音在大殿里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贞观犁为大唐钦定农具,自今日起,各地官府不得再采购、制造直辕犁;各州冶铁坊需在一月内转型锻造新犁,违者吊销冶铁执照;三年之内,全国农田需全部置换为贞观犁,州县官考核以此为首要标准,违者按‘妨碍农时’论处,革职查办!钦此!”
最后“革职查办”四字,李德全特意加重了语气,像四块巨石砸在群臣心上。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要知道,直辕犁从秦汉沿用至今,早已是农耕文明的象征,如今要在三年内彻底置换,这无异于一场农业革命。
过了半晌,户部尚书戴胄才颤巍巍地出列,他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陛下,三年之内全部置换,所需铁料约三十万斤,人力逾十万——国库虽因秋收充盈,却也经不起这般消耗啊。况且岭南、陇右等地偏远,百姓不知新犁好处,恐生民怨。”
李世民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看向站在文官队列中的李杰:“李杰,你怎么看?”
李杰上前一步,青色官袍在一众高阶官员中并不起眼,却透着一股沉稳的底气。“陛下,户部尚书忧心有理,却非无解之题。”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如今全国已有一百三十七家地方冶铁坊通过司农寺认证,月产新犁可达五千具,加上皇家冶铁监的产量,三年之内足以满足全国需求。”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铁料,十个中转站每月可供应五十万斤,且按成本价发售,不会过多消耗国库。偏远州县可效仿关中,派遣‘新犁宣讲使’,带着实物演示耕作,再辅以‘耕一赠一’的补贴——农户买一具新犁,朝廷补贴三成,绝不会让百姓吃亏。”
“好一个‘耕一赠一’!”李世民抚掌赞道,龙椅扶手被拍得“砰砰”作响,“朕就喜欢你这务实的劲头!戴胄,听到了吗?不是要耗国库,是让百姓用新犁多打粮食,让国库更充盈!”
戴胄躬身道:“陛下英明,臣愚钝。”
李世民目光转向李杰,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信任:“朕决定,任命李杰为‘新犁推广使’,加授朝散大夫,赐紫金鱼袋!”
此言一出,群臣顿时炸开了锅。朝散大夫虽只是从五品下,但李杰入职司农寺不过半年,这般擢升速度简直是坐火箭。更让人震惊的是紫金鱼袋——这是五品以上官员才能佩戴的荣誉,袋中金鱼符可自由出入宫门,象征着极大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