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赵五的慌张(1 / 2)

牛车轱辘碾过试验田外的石子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敲在赵五紧绷的心上。他坐在车辕上,手里的鞭子捏得发潮,牛皮柄上的汗渍把原本光滑的纹路填得满满当当。车斗里的两担粪肥用新麻袋盖着,黑褐色的膏体透过粗布纹路往外渗,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这是他特意从三号粪窖挑的上等熟肥,希望能让李杰消消气。

“赵吏来得正好。”老张抱着胳膊站在篱笆门口,粗布褂子上还沾着第七堆粪肥的黑渍,原本总是带笑的脸此刻板得像块铁板,“李大人让你去对账,说上次送来的粪肥数量不对。”

赵五的手猛地一抖,鞭子梢“啪”地抽在牛屁股上,老牛受惊往前窜了半步,差点把他甩下车。“对……对账?”他的声音劈了个叉,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铃,“上次的数不是点清了吗?十担,一……一毫不差啊。”

“谁知道呢。”老张侧身让出条道,眼神在他脸上扫了个来回,像在掂量什么货物,“大人在棚屋里等着呢,去了就知道了。”他的指尖在篱笆桩上轻轻敲着,节奏打得又急又快,像在催命。

赵五硬着头皮把牛车拴在老槐树上,车辕碰撞的“哐当”声吓得他缩了缩脖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光斑晃得人眼晕,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窖。上次掺生粪的事,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夜里总梦见李杰拿着铜勺追他,勺底的“验”字闪着寒光。

“走吧,大人等着呢。”老张在前头带路,草编的鞋底子踩在泥地上悄无声息。赵五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像灌了铅,棚屋的茅草顶在远处的阳光下泛着白,像座等着收押犯人的牢房。

棚屋门没关,虚掩着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情形:李杰坐在靠窗的木桌后,手里转着支炭笔,桌案上摆着七个陶罐,口沿都用红布盖着,按顺序排成一排,像七座迷你的坟头。最边上那个陶罐的红布没盖严,露出里面黑褐色的粪肥——赵五一眼就认出,那是第七担的样本,边缘还沾着点没消化的苜蓿草。

“李大人。”他的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慌忙伸手扶住门框,竹帘被他扯得“哗啦”作响,“您……您叫小的来,有啥吩咐?”

李杰没抬头,炭笔在麻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像虫子在啃树叶。“赵吏坐。”他指了指桌前的矮凳,声音平得像摊死水,“上次送来的十担粪肥,账房说入库时少了两担,你跟老张点数的时候,是亲眼看着卸了十担?”

赵五的后背“唰”地冒出汗来,浸湿的皂隶服贴在身上像块冰。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着团干草:“是……是十担啊,小的亲自点的数,老张也看着呢……”

“哦?”李杰终于抬起头,目光像淬了冰的铜勺,直直戳进赵五眼里,“那这七个陶罐里的样本,是从哪来的?”他伸手掀开最边上的红布,第七个陶罐的粪肥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尤其是这个,里面的生粪,是你亲手加的吧?”

“哐当”一声,赵五手里的鞭子掉在地上,牛皮柄滚到李杰脚边。他看着陶罐里那点泛白的生粪痕迹,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那是他掺进去的东宫马粪,里面混着的细沙粒还是他亲手筛过的!

“不……不是我!”他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门框上,疼得龇牙咧嘴,“是……是粪窖里的肥本来就这样,小的只是……只是按原样送来……”

李杰拿起陶罐,轻轻晃了晃,里面的粪肥泛起细小的涟漪。“赵吏可知,生粪里的苜蓿草,有东宫马厩特有的齿痕?”他把陶罐往赵五面前递了递,腥气混着曲粉的麦香扑面而来,“上次你送来的第七担,每勺粪肥里都有这种草叶,别处的粪窖可没这东西。”

赵五的脸“唰”地白了,像被泼了桶石灰水。他想起那天夜里,王德把半袋生粪塞进他怀里时,麻袋上沾着的正是这种苜蓿草,当时他还嫌脏,用树枝扒拉了半天……原来从那时起,就留下了破绽!

“还有这曲粉。”李杰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里面的白色粉末撒在桌上,像撮细盐,“你以为把生粪混进熟肥就天衣无缝?可惜高活性发酵菌会留下独特的代谢痕迹,这罐子里的菌群结构,跟东宫马粪里的一模一样。”他说的“菌群结构”赵五听不懂,但那笃定的语气像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棚屋外的老牛突然“哞”地叫了一声,惊得赵五浑身一颤。他看着李杰手里的陶罐,看着桌案上排成一排的证据,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泥地上的闷响震得陶罐都晃了晃。

“大人饶命!李大人饶命啊!”他的额头在地上磕得“咚咚”响,粗布头巾掉在地上,露出被汗水浸透的头皮,“是小的鬼迷心窍,是小的混账!可……可这不是小的主意,是……是东宫的王德公公让我干的!”

“王德?”李杰的炭笔停在麻纸上,笔尖悬在“东宫”二字上方,“他怎么找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