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的引擎在路边发出最后一声呜咽,彻底熄火时,仪表盘的指针卡在“0”的位置,像只凝固的眼睛。林野推开车门,一股寒气顺着裤腿往上钻,后颈的旧疤突然刺痒起来——那是去年在诡舍被“影煞”划伤的地方,此刻像有冰针在肉里搅动。
他回头瞥了眼后座。那个穿蓝白病号服的女鬼仍保持着上车时的姿势: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长发垂落的弧度像道僵硬的瀑布,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她身上的怨气浓得化不开,车厢内壁结着层白霜,霜花的纹路像无数只蜷缩的手,指节处泛着青黑,看得人后颈发麻。
林野摸向腰间的“缚灵索”。这东西是上次在诡舍地下室捡的,黑麻绳里缠着七根女人的头发,玄机子说浸过黑狗血,能测怨气的凶吉。此刻绳索突然发烫,麻绳缝隙里渗出细密的血珠,顺着纹路爬到手背,像无数条细小的蛇。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在车厢里荡出回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从事这行五年,见过的诡事能装满一卡车,却从未遇过这样的存在——怨气重得能压垮人的理智,偏又静得诡异,像暴雨前的死寂。
女鬼没动。垂在膝盖上的手指突然蜷了蜷,指甲盖泛着青黑,长度几乎要戳到地板。林野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根红绳不知何时散了,露出圈深紫勒痕,像被铁丝缠过,痕迹里嵌着细小的皮肉碎屑,混着黑灰,看得人胃里翻搅。
他深吸一口气,将缚灵索握得更紧。绳索上的血珠在掌心汇成个模糊的符号,像阿九姐红绳上的结。“要跟着就跟着吧。”林野推开车门,脚刚落地,一股腥甜气就呛得他皱眉。
这气味复杂得令人作呕:腐烂的玫瑰混着消毒水,又裹着铁锈的腥,钻进鼻腔时,像有无数小虫往脑子里钻。林野抬头望去,所谓的“小区”早已面目全非。
围墙塌了大半,断砖碎瓦间长满半人高的杂草,草叶是诡异的深紫,叶脉里淌着暗红汁液,像凝固的血。本该是绿化带的地方,堆着些被黑塑料袋裹着的人形,袋口裂开处露出惨白皮肤,上面爬满白蛆,在阳光下蠕动得像团活物。几只乌鸦站在袋上,用尖喙啄着裂口,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像在啃骨头。
林野强忍着不适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黏腻的地面上,像踩在融化的脂肪里。脚下不时传来“咯吱”脆响,低头一看,竟是些碎裂的牙齿,白森森的,混在黑褐淤泥里。
走了约莫五十米,林野突然顿住——身后的脚步声太轻了,轻得像不存在。他猛地回头,女鬼就站在三米外,病号服下摆扫过淤泥,却没留任何痕迹,连草叶上的紫汁都没沾,像个透明的影子。
风掀起她一缕头发,露出半张脸。皮肤白得像纸,嘴唇红得发紫,嘴角咧着个诡异的弧度,像笑又像哭。林野心脏猛地一缩——这张脸,竟和上个月在精神病院档案室看到的老照片有七分像:二十年前火灾中失踪的护士长,据说死时怀里还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
“你是……”话卡在喉咙里。他想起魏明山的话,那场火不仅烧死了病人,还有七个医护人员,其中就有这个护士长,尸体至今没找到。
女鬼没回应。她的目光越过林野,落在不远处的3号楼上。那栋楼的墙皮剥落殆尽,红砖上布满暗红手印,像无数人临死前抓过的痕迹;窗户玻璃全碎了,黑洞洞的窗口像瞪圆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3号楼单元门口堆着具半腐烂的尸体,穿保安制服,胸口插着根断钢筋,另一端连着块混凝土,上面沾着些黑毛发,像女人的头发。尸体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映着楼顶方向,像是死前看到了极恐怖的东西。
“看来就是这儿了。”林野握紧缚灵索,快步走向3号楼。楼道里弥漫着浓烈的福尔马林味,墙上的瓷砖大多脱落,露出的水泥面上用红漆画着扭曲符号,像小孩涂鸦,又像祭祀图腾。楼梯转角堆着具女尸,肚子被剖开,内脏掏得干干净净,空腔里塞满白棉花,上面别着几朵枯萎的纸花,像个诡异的祭品。
强忍着胃里的不适爬到四楼,404室的门虚掩着,门板上用红漆写着三个大字:“回家了”。字迹歪歪扭扭,像用手指蘸血写的,笔画末端的血珠还在往下滴,在地板上汇成条小溪。
推开门的瞬间,林野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这个房间,和他上周做的噩梦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