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许昌。
曹操的府邸深处,书房门窗紧闭,虽隔绝了外间的暑气,却也显得格外沉闷压抑。冰鉴里冰块融化带来的那点微凉,似乎完全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曹操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上一卷来自徐州前线的军报,面色沉静如水,但眼底深处翻涌的,是比窗外夏日更加炽烈的焦灼与决断。
程昱坐在下首,他刚刚详细禀报了针对河内渗透的进展与受挫。“……虽未能动摇其根本,然谣言已散,种子已播,假以时日,或可令其内部生隙。陈宫反应迅速,处置酷烈,确是个麻烦人物。”程昱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陈公台,自非易与之辈。”曹操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疲惫,“吕布得其相助,如虎添翼。河内之事,暂缓吧。我们的爪子,被他剁得差不多了。”
他的目光从程昱身上移开,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荀彧身上:“文若,徐州最新情势如何?”
荀彧微微躬身,语调清晰而冷静:“陶谦惊惧交加,病势反复,徐州政务多委于曹豹、陈珪等人。刘备驻小沛,广施仁政,收纳流散,颇得人心,其麾下关羽、张飞日夜操练军马,实力渐增。然徐州新遭屠戮,元气远未恢复,兵无战心,民有余悸。此刻确是再击徐州的最佳时机。”
曹操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程昱和荀彧,缓缓站起身,在并不宽敞的书房内踱了两步。
“最佳时机……是啊,最佳时机。”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可我们身边,还卧着一头猛虎。吕布,吕奉先!”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名字。
“河内之败,元让失目,此仇此恨,操未尝有一日或忘!”曹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但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恢复冷静,“此人非但有虓虎之勇,更兼狡狐之猾。据盐利,握雄兵,收流民,垦洛阳,连张杨,纳陈宫、张邈……其势已成!若待其彻底消化河内,稳固洛阳,届时倾巢东向,与我争夺兖豫,后果不堪设想!”
程昱接口道:“主公所虑极是。吕布,乃心腹大患。”
“既是心腹大患,何不全力先除之?”曹操猛地看向程昱,又看向荀彧,仿佛在质问,又像是在拷问自己的决策,“我岂不知?我比任何人都想立刻提兵渡河,与吕布决一死战!”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来,透着一股无奈的清醒:“然,河内新得,吕布士气正盛,且据黄河之险,以逸待劳。我军新败,元气未复,军心需稳。更兼……”他顿了顿,手指向北方,“袁本初与公孙伯珪决战于易京,公孙瓒虽困守孤城,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旦本初彻底解决北方,其兵锋下一个会指向何处?”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冰融化的水滴声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