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彭城国地界。
这里的土地早已被冬日的寒气和战争的狂热反复蹂躏,呈现出一种破败而狰狞的面貌。枯黄的草木沾染着暗褐色的血渍,废弃的营栅歪斜倒塌,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烟燎味和一种伤兵营特有的腐败气息。
曹军主力大营,旌旗密布,刁斗森严。中军帐内,气氛却比帐外的寒风更加冰冷凝滞。
曹操端坐主位,身披玄氅,面容瘦削,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深处压抑着翻涌的怒火与焦躁。他面前的地图上,代表曹军的黑色小旗密密麻麻地钉在彭城、武原、傅阳等要地之上,看似攻势如潮,实则每一面小旗背后,都意味着惨烈的消耗和迟迟未能突破的僵局。
于禁、夏侯渊等一众将领分列两侧,甲胄上征尘未洗,脸上带着久战疲惫之色,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挫败感。
“又退了?”曹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砸在每个将领的心头,“整整三日,昼夜不停,死伤逾千,竟还是没能拿下武原那道矮垣?刘备麾下不过数千杂兵,关羽张飞再勇,莫非真是三头六臂不成!”
于禁出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左臂还裹着渗血的绷带,沉声道:“明公息怒。非是末将等不肯死战。那刘备极善收揽人心,徐州军民畏我军…畏我军之前雷霆手段,皆惧城破之后玉石俱焚,故而拼死抵抗。武原城小,反而使其兵力集中,关羽张飞每每亲冒矢石,登城死战,士气极为顽亢。我军仰攻,损失巨大。”
夏侯渊也接口,语气愤懑:“还有那陶谦老儿,虽龟缩郯城,却将丹阳精兵不断补充至刘备军中,粮草器械也供应不绝。刘备据城而守,耗得起,我军远征,粮草转运艰难,久拖不利啊!”
这些道理,曹操何尝不知。他正是因为深知后勤压力和后方的隐忧,才更渴望速战速决,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彻底碾碎徐州抵抗意志,然后迅速回师稳定根本。但现实却是,他这把锋利的快刀,砍在了一块裹着棉花的硬骨头上,被拖入了最不愿意看到的消耗战。
愤怒和焦虑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内心。父亲的惨死、族人的血仇,本应用徐州百万生灵的鲜血来洗刷,如今却进展迟缓,每拖延一日,兖州那个潜在的巨大隐患就可能膨胀一分。荀彧那封加密文书中的“心思浮动”四个字,像一根刺,时时扎着他。
“刘备…织席贩履之徒…”曹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却又不得不带上几分正视,“竟能得人如此死力…哼,伪善之名,倒非虚传。”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立刻再次发动总攻的冲动。为帅者,不能被怒火完全支配。
“妙才(夏侯渊),你部骑兵,继续穿插袭扰,断其粮道,掠其乡野,我要让刘备军一刻不得安宁,让徐州人知道,抵抗的代价!”曹操冷声道,“文则(于禁),整顿兵马,休整两日。给我打造更多攻城器械,云车、冲车、井阑,都要!两日后,再攻武原!此次,我亲临督战!”
“诺!”于禁、夏侯渊齐声应命,感受到主公语气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和森然杀意。
曹操又看向其他将领:“各部加紧休整,轮番佯攻,不许刘备军有喘息之机!告诉将士们,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