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处街角,几个百姓模样的男子蹲在墙根下晒太阳,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过往的军爷。
一个看起来有些机灵的小个子低声道:“我有个远房表侄在牛将军亲卫营里当差,他偷偷说,牛将军私下发火,认为李将军、郭将军之前护驾不力,才致使太师遭了毒手…”
“嘘!你不要命了!”旁边的人赶紧拉扯他,“这话也敢乱说!”
“怕什么!现在都传开了!”小个子梗着脖子,但声音压得更低,“牛将军还说呢,只有他才是太师真正的继承人,其他人…哼,不过是仗着资历老的家奴罢了,如今倒想骑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
流言如同无声的瘟疫,凭借着人们对权力斗争天生的“兴趣”和对自身命运的担忧,迅速在长安城的市井巷陌、军营角落蔓延开来。它们被添油加醋,越传越真,精准地戳中了西凉军内部各个阶层最敏感的神经:对权力重新洗牌的恐惧、对自身地位的担忧、以及长久以来积压的派系恩怨。
李傕府邸。
书房内气氛压抑。李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的案几上放着酒杯,却一口未动。他听着心腹家将的汇报,拳头缓缓攥紧,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牛辅!安敢如此!”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酒水溅出,“若非我等在此血战,抵挡关东鼠辈,清理王允余孽,他焉能大摇大摆、安然无恙地进这长安城!如今根基未稳,便想鸟尽弓藏,过河拆桥?真当我李傕是泥捏的不成!”
家将低着头,不敢接话,只觉得主人身上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郭汜的将军府则是另一番光景。
郭汜像一头被困的暴躁野兽,在厅堂里来回踱步,脚下的石板几乎要被他磨出痕迹。他听到亲兵报来的流言,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呸!”他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什么狗屁女婿!僭越之辈!当初在太师面前,也不过是个唯唯诺诺、摇尾乞怜的角色!如今披了身人皮,倒真摆起主子的谱来了!想要老子的兵权?做他娘的清秋大梦!老子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他甚至迁怒于前来汇报的士卒,一脚将其踹翻在地:“滚!都给老子滚!再听到这些晦气话,老子砍了你们的狗头!”
牛辅自然也很快听到了这些风声。他先是惊愕,随即是滔天的愤怒,但愤怒之下,却是一股抑制不住的寒意。他确实对李傕、郭汜等人心怀忌惮,日夜提防,但也深知眼下局势未稳,绝不是动他们的时候。这些恶毒的谣言是从哪里来的?目的何在?简直是要把他架在火堆上烤!
他又惊又怒,立刻加强了府邸的守卫,同时更加严厉地申斥部下,派出亲信四处查探谣言源头,却如同石沉大海,一无所获。他这种过度反应,在李傕、郭汜安插的眼线看来,无异于做贼心虚,彻底坐实了流言的真实性。
猜忌的裂痕,在弘农悄然播撒的谣言灌溉下,迅速扩大、加深,变成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横亘在长安城暂时的平静之下。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只差一颗火星,便能将一切炸得粉碎。而弘农郡守府内,贾诩正平静地品着一盏新茶,仿佛长安城内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