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个人,也就是宋栖钰的心是与他一样的。
她都未同意,他一个人在这无所畏惧地抗争,得来的也不过是一场空。
殷沉墨忽然就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首先应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殷沉墨目光沉沉,心中暗自想道:
‘他需要试探宋栖钰的心意,如果她有这样的心思,那皆大欢喜。
如果没有,如果没有......殷沉墨眼神暗下来,他也绝对不可能放开她。’
幼年的自己都知道想要的东西要把握得紧紧的,长大后,他又怎么可能大方说放手。
不过,殷沉墨不想要宋栖钰心不甘情不愿。
如果七七还未对自己生出情意,他便要创造有利环境,引导她渐渐对自己生出想法来。
殷沉墨忽然觉得宋栖钰的提议是一个好机会。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她或许习惯了两人从前的关系。
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很深厚,这份感情却是在朝着不可分离的亲情发展,而不是他想要的爱。
如果继续发展,殷沉墨确定,那结果定然不是自己所想要的。
或许,是该稍稍调整一下两人的相处模式。
最起码,不能让她将自己,再当作处处需要照顾的幼童般看待。
脑中将很多事情都过一遍,殷沉墨最终同意了她的请求。
换个官职也好,控制着见面的时间,适当的保持距离,还能让宋栖钰见到自己另外的模样。
现在,他不再是需要她保护的对象,他可以保护她,给她铺开一条康庄大道。
宋栖钰换了个职务后,和殷沉墨见面的时间不可避免地减少。
那么,在其他空闲的时候,他就要补回来。
拉开距离是为了催生不同的感情,有时候又需要增进相处,将这份感情培养发展。
两者结合,双管齐下,才有可能达成殷沉墨想要的目的。
他的这些想法落在现实中,就成了宋栖钰眼中的怪异之处。
在朝堂上,殷沉墨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君王形象,君臣有别,威严沉着,不会因与她从前的关系就特殊对待。
宋栖钰不会因此受到任职官署的特殊猜测,能够自由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还能收到对她心服口服的下属。
她很是愉悦,也确实如殷沉墨所想,看到了他另一面的魅力。
但这样说一不二的人,下朝后,却又换了一副模样。
他喜欢和她一起共享身处天下至尊位置能得到的待遇。
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最好的绸缎衣裳,最好的笔墨纸砚,最美的歌舞,最优良的骏马......皇宫中能有的,他统统分享给她。
殷沉墨现在不仅仅喜欢将她留下共用晚膳,处理公务处理得晚了,还想将她留下,一同在龙床上休息。
对别人来说,抵足而眠是皇恩盛宠,是陛下对自己的看重。
各家人知道各家事。
宋栖钰不敢暴露女子身份,当然不敢在皇宫留宿。
第一次拒绝,第二次继续拒绝,这样一次又一次,拒绝得次数多了,宋栖钰都觉得难以面对殷沉墨。
每一次拒绝之后,就开始思考下一次面对殷沉墨失落的神情,她该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殷沉墨抓住了她心软的性格,看见她拒绝的话一次一次难以说出口后,终于,找准时间,在又一次拒绝后将她拦住。
他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眸中的阴翳,面容白皙精致,神态脆弱,像是下一瞬就会破碎的瓷娃娃。
“七七,不对,应该是宋卿。”
殷沉墨吐出这两个字时,像是将两人拉回了朝堂之上。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短短几丈的距离,像是将他们隔在了两个世界。
他整个人也显得更加寂寥。
殷沉墨抬起头,艰难地扯扯嘴角: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了皇帝,和我也要讲君臣之分,想要和我渐行渐远?”
宋栖钰望着殷沉墨低落的神情,心头涌起一股愧疚之情。
“陛下,您别......别这么说。”
她艰涩地开口,想要如往常一般,温声安慰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可这次,他失落的情绪是因为自己,她能够说出来的话,也就仅仅剩下这样干瘪的几个字。
说完后,她甚至低下头,回避殷沉墨可能看过来的任何目光。
无法做出回应,无法解决他心头的阴霾,看对方失落又暗藏期盼的目光越久,给两个人带来的伤痕便会愈发深重。
倒不如让他自己想通。
宋栖钰深深低着头,看不见对面人的神情,只能根据沉默的气氛,在脑中想象殷沉墨会产生的反应与态度。
许久之后,头顶传来低沉嘶哑的声音:
“陛、下,原来我坐上了这个位置,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殷沉墨这个语气,似乎是从她的表现读出了坚定的决心,胸腔里的心冷到了极点。
“呵,也对,我原本就是孤家寡人。孤的身边,何尝留下个一个对我真心的知心人。”
他自嘲地对着自己冷笑一声,连自称都换成了“孤”。
宋栖钰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她十足担心情绪不对劲的殷沉墨,想要将他从泥泞中解救出来。
看他这样的状态,大概又只有她答应他的建议,才能稍稍将他顽固的理念搬动几分。
若答应了殷沉墨,要被为难的就成了自己。
她怎么能与殷沉墨抵足而眠呢,这样近的距离,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身份暴露说不定就在眨眼间的功夫。
到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会落入怎样的境地。
宋栖钰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做。
殷沉墨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噔。
鞋履抬起,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沉重又缓慢。
“宋卿,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吧。晚些时候,宫门也要落锁,你就不那么方便了。”
殷沉墨转身似要离开,也还记得提醒宋栖钰回去的事项。
宋栖钰再也按不下胸腔中滚动的酸胀情绪,抬头,看向殷沉墨慢慢远去的背影。
他身上披着繁复华丽的衣袍,衣袍衣角拖曳在地面上,显得那样的高贵不可攀,可落在宋栖钰的眼里,却又觉得他像是被这些高贵吞噬吸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