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傍晚,暑气渐消,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和成熟的谷物香气,拂过张家沟。张铁柱家老宅的院子里,早早支开了那张厚重的柏木八仙桌,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几样王翠花亲手做的下酒小菜:拍黄瓜、油炸花生米、酱猪头肉,还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猪肉炖粉条,香气四溢,勾人馋虫。
这不是什么正式宴请,是张铁柱一时兴起,打电话把李狗蛋、宋思明和赵有财这几位老伙计喊了过来,说是“馋酒了,一起喝点,唠唠嗑”。
最先到的是李狗蛋,人还没进院,那破锣嗓子就先到了:“柱子哥!酒备好了没?俺可是留着肚子来的!”他如今虽是集团保安部长,但在张铁柱面前,依旧是那副没正形的样子,今天更是只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趿拉着拖鞋,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一起在村里胡混的时光。
紧接着,宋思明也开车到了。他如今是集团养殖事业部的副总,穿着合体的POLO衫,身形挺拔,气质沉稳,早已不见了当年的落魄与狼狈。他手里还提了两瓶不错的白酒,笑着走进来:“铁柱哥,翠花姐,叨扰了。”
最后来的是赵有财,他如今是村里受人尊敬的“赵协调”,穿着干净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憨厚而满足的笑容,手里拎着一兜自家树上结的脆梨。“铁柱,翠花,没啥好带的,尝尝俺家梨,甜着呢。”
王翠花笑着招呼大家落座,给每人面前摆上粗瓷酒碗,便领着忙活完的帮厨婶子进了屋,把院子留给了男人们。
张铁柱拿起那壶烫好的、自家酒坊酿的粮食酒,给每个人的碗里都斟得满满当当,清澈的酒液在碗里晃荡,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
“来!啥也甭说,先走一个!”张铁柱端起酒碗,声音洪亮。
“走一个!”
“干!”
四个酒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几人仰头,各自灌下去一大口。辛辣醇厚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热流,也冲开了记忆的闸门。
几碗酒下肚,气氛彻底热络起来,那点身份地位的微妙差别,在酒精和老友的情谊面前,消散得一干二净。
李狗蛋抹了把嘴,夹起一大块猪头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开始“忆往昔”:“哎呀俺的妈!柱子哥,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当年去给翠花家挑大粪那回?你非要显摆,结果粪桶绳断了,泼了你一身!翠花当时笑得哟,前仰后合!哈哈哈!”
张铁柱老脸一红,笑骂道:“滚犊子!就你记性好!那你咋不说你出的那馊主意,往赵有财家水缸里下泻药,结果让全村人拉肚子那回?”
被点名的赵有财,如今早已释怀,也跟着哈哈大笑:“可不咋地!那回可把俺坑惨了,蹲在茅坑上腿都麻了!狗蛋你小子,从小就一肚子坏水!”
李狗蛋得意地晃着脑袋:“那叫足智多谋!虽然……虽然结果不太理想哈!”
宋思明听着这些他未曾参与的、充满乡土气息的“糗事”,也忍不住莞尔。他端起酒碗,敬张铁柱:“铁柱哥,说起来,最该感谢你的,是我。要不是你当年拉我一把,给我个猪场场长的职位,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混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