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大雪初霁,天地间一片刺眼的银白。工人们呵着白气,在齐膝的积雪中奋力劳作。拉大锯的“嗨呦”声,砍斧头的“咚咚”声,以及搬运原木的号子声,早已将这片山场子唤醒。
“向前走啊!”“嘿呦!”
“抓点紧啊!”“嘿呦!”
“使点劲啊!”“嘿呦!”
老独臂披着厚重的老羊皮袄,巡视在工地上,声音洪亮地督促着:“都把腰给老子挺直喽!是站着撒尿的爷们儿,就别给我蹲下窝着!”他走到一处高地,对着扛树的众人大喊:“伙计们!都听好喽!今儿个是过小年!手上的活都给我紧着点,利索点!晚上咱们还得辞灶,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呢!糖瓜我都给你们备好啦!都给我铆足了劲,干起来呀哎!”
“嘿!”工人们齐声应和,干劲似乎更足了些。
而与这片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营地边缘那间小木屋。此刻,木屋缝隙里正袅袅飘出一股极其浓郁、诱人的肉香,霸道地穿透寒冷的空气,勾得附近干活的工人频频侧目,直咽口水。
终于,有几个按捺不住的工人凑到了门口,深深吸着气。
“唉呀妈呀!”一个年轻工人夸张地抽着鼻子,“大兄弟,你这整得是啥玩意儿啊?咋这么香呢?!隔着二里地都能闻见!”
另一个老成些的也忍不住赞道:“这味儿……绝了!我在山里这么多年,就没闻过这么勾人馋虫的肉香!”
第三个扒着门框往里瞧,眼巴巴地问:“大哥,这是炖的啥肉啊?咋这么香?”
常威正蹲在小火炉前,照看着上面那个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小铁锅,闻言头也不回,用一根树枝拨弄了一下灶火,语气带着几分遗憾:“这算个啥?不过是随便炖炖。要不是你们这山场子要啥没啥,连个茴香、八角也找不出来,啧啧……”
他说着,下意识地闭上眼,仿佛在回味某种极致的滋味,脸上露出一种与周围粗犷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优雅的怀念表情,“要是能放上那么一小撮茴香,几颗八角,再来点桂皮、香叶……那汤汁,啧,才叫一个醇厚透亮!那肉味儿,才叫一个香而不膻,烂而不柴,入口即化,回味无穷啊……那才是真正的……”他猛地睁开眼,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梅县葛记狗肉”之类的词咽了回去,含糊道,“……才是正经吃法!”
工人们被他这神态和描述说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正想再问,却见老独臂巡查完工地,沉着脸走了过来。
“都围在这儿干啥?不用干活了?”老独臂斥散了围观的工人,目光落在常威和他面前那锅翻滚着浓稠汤汁、香气四溢的肉上,鼻子也不自觉地动了动。
常威拿起一个破碗,从锅里舀了满满一大块连着骨头的深褐色肉块,又浇上一勺浓汤,递向老独臂:“老把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尝尝?刚炖烂糊。”
老独臂看着那碗肉,沉默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也没找筷子,直接用手拿起滚烫的肉,吹了吹气,咬了一大口。肉炖得极其软烂,几乎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瞬间充斥口腔,带着一种野性的鲜美。他咀嚼了几下,混着热汤咽下去,长长呼出一口带着肉香的白气,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但语气依旧平淡:“嗯,手艺不赖。这是什么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