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沐言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恳求，“我知道您生气。但您也要保重身体。”
“保重？”
厉老爷子猛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中射出锐利的光，紧紧盯着厉沐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痛心。
“你让我怎么保重？！沐言！你告诉爷爷！为什么？！为什么兜兜转转，你又跟那个沐倾颜搅和在一起了？！她当年害得你还不够惨吗？！你忘了你躺在医院里……”
“爷爷！”
厉沐言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我知道。六年前，是您让她离开的。”
厉老爷子瞳孔猛地一缩，呼吸更“急促”了，手指紧紧抓住躺椅扶手。
厉沐言看着他，眼神复杂，有理解，有心痛，也有不容置疑的坚持。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怕我再受伤。她也确实听您的话，走得干干净净，六年，杳无音信，没有联系过我一次。”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和自嘲，“是我……是我给了她这个机会。是我知道她回来了，知道她会在半糖出现，是我……在她隔壁开了包厢等她。是我，看着她费尽心机地接近我，试探我……我很开心，爷爷，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我竟然……很开心。”
厉沐言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剖白心迹的沉重：“我知道这很可笑。那天在停车场，她问我是不是还喜欢她，我告诉她不喜欢，看着她哭……我的心，比她的更疼。我躲在暗处看着她离开，那一刻，我知道我完了。她回来了，我的世界就再也无法平静。”
厉老爷子听着孙子从未有过的、近乎卑微的坦白，看着他眼中深藏的痛楚和无法撼动的决心，胸中翻腾的怒火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取代。
他装出来的急促呼吸渐渐平复，眼神中的锐利也慢慢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也真的带上了一丝沙哑和虚弱。
“沐言……爷爷……爷爷只是不想看你再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六年前，你为了她，不肯去法国接受最好的培养！你为了她，连你父亲给你取的名字都不要了，非要改成现在这个！你甚至为了她……偷偷去学什么该死的烘焙！”
厉老爷子说到最后，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痛心和荒谬感，“林薇薇是蠢，是配不上你！但你不爱她！你不爱她，就不会受伤！爷爷只想你找一个让你省心、不会让你发疯的女人，安安稳稳地守住厉家！这有什么错？！”
厉沐言静静地听着，祖父话语里那份被深深隐藏的、源自恐惧的爱护，像一把钝刀，割着他的心。
他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坚定地迎上祖父的眼睛：“爷爷，我明白您的苦心。父母一直在国外，是您一手把我拉扯大，教我做人，教我处事。您是我最敬重的人，也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清晰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承诺。
“但爷爷，请您相信我。我不是六年前那个冲动的毛头小子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更知道如何保护厉家。我不会让自己受伤，更不会让厉家陷入危机。现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是您，还有……倾颜。请您……试着接受她，好吗？”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
厉老爷子闭上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消化着孙子这番掏心窝子的话，也似乎在权衡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