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那句“除非我死”并非气话。回到家,她真的不再吃一口饭,不再喝一口水。她把自己关进那间冰冷的小屋,躺在炕上,面朝墙壁,无论母亲在外面如何骂骂咧咧、摔摔打打,她都毫无反应,像一尊失去了生息的石像。
绝食,这是她这个沉默寡言、一无所有的农村女孩,所能做出的最激烈、最绝望的反抗。她用摧残自己的方式,扞卫那一点点对命运的自主权。
起初,秀秀娘以为她只是闹脾气,饿几顿就好了,骂得更加厉害:“有本事你就饿死!饿死了干净!我看你能犟到几时!”
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秀秀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蜷缩着,气息微弱。秀秀娘开始慌了。她可以逼女儿,骂女儿,但她不能真看着女儿死。女儿要是没了,换亲的事黄了不说,她也会背上逼死女儿的恶名,到时候儿子更别想娶媳妇了。
硬的不行,她开始来软的。
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秀秀以前最爱吃的鸡蛋疙瘩汤,推开房门,声音带着哭腔,一改往日的厉色:“秀秀啊……娘的乖女……起来吃点东西吧……娘求你了……你看你,饿坏了身子可咋办啊……”她把碗凑到秀秀嘴边,几乎是在哀求:“娘知道委屈你了……娘也是没办法啊……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弟弟……你就当可怜可怜娘,行不行?”
秀秀紧闭着眼,睫毛颤抖着,却毫不松动,甚至微微偏开了头。
秀秀娘见状,心一横,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炕前,抱着秀秀的腿,放声大哭起来:“秀秀!娘给你跪下了!娘求你了!你就点头吧!那王雨生我看了,人不坏,就是穷点,你跟了他,好歹算有个着落……强强也能娶上媳妇……你难道真要看着娘给你跪死在这里吗?你真要逼死娘吗?!”
母亲的眼泪和跪求,像最锋利的针,扎在秀秀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孝道的枷锁和内心对自由的渴望疯狂撕扯着她,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也不让自己心软,只能用沉默和继续绝食来表达最后的坚持。
秀秀娘见下跪哭求都没用,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掌控的恐慌。她怕秀秀真的铁了心寻死,更怕她跑掉。于是,她做出了一个更加极端的举动——出门的时候,竟然从外面把秀秀的房门给锁上了!
“你就在屋里好好想想!啥时候想通了,啥时候吃饭!”秀秀娘隔着门板扔下这句话,脚步声渐行渐远。
秀秀躺在冰冷的炕上,听着门外落锁的“咔哒”声,眼泪终于无声地汹涌而出。她不仅失去了婚姻的自由,连身体也被禁锢在了这方寸之地。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
就在秀秀绝食的第五天,她虚弱得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陌生的说话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王雨生那略带怯懦和迟疑的声音。
秀秀娘显然也没料到王家兄妹会突然上门,有些慌乱地打开院门。
“……婶子,冒昧来了。”是王雨生那低沉而略显紧张的声音,“我……我回去想了几天,总觉得这事……不能光听大人说。还是得……得问问秀秀妹子和强强兄弟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