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老怪目光缓缓收回，神色间隐约闪过一抹沉思。“脱离寿元桎梏”——他在心底默念这几个字，声音几不可闻。若真有此法，那便是打破天地法则、凌越生死秩序的惊世之道。可若无此法，又怎解此子这份镇定？
这般念头翻腾间，穹老怪的思绪忽然沉入极深的静寂。那是一种近乎哲思的沉寂——他回想自己修行数百年以来，多少道友化为飞灰，多少宗门兴衰成梦。修仙者虽追求长生，却终究逃不过“天数”。“天命有极，人力难违”这句话，在他心底不知重叠了多少遍。可如今，有人告诉他或许能“脱离寿元”，那岂非连“命”都可撕裂？
董红拂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望着王谢，心中渐渐生出一种莫名的敬意。她知道，纵使他的话终归无凭无据，能以这样的神色道出此言，本身就已非凡。那不是无知者的狂妄，而是见过深渊后仍敢言“光”的人。
她的思绪在无声中翻转，仿佛有一股遥远的激荡，在心底缓缓扩散。亭中无人言语，静默如初。只余风声无痕，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任思绪在众人心中漾起无数涟漪。
王谢仍立于原处，神色未改。那平静的面容之下，似乎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无关修为强弱，而是一种信念的重量。那份笃定，如山岳沉稳，如星辰长明。
若说方才穹老怪一句“天地有道，万法有极”道尽修行极限，那么此刻王谢一句“脱离寿元桎梏”，却仿佛以人心为笔，在天道之碑上轻轻划下一道细痕。
那痕虽浅，却足以令所有修士心生动摇。
天地依旧静默不语，而那句话的回音，却如隐雷般在每个人的心头久久不散。
穹老怪神情不变，眉间却极轻微地动了一下。那一颤，若非近在几步之遥，旁人几乎无从察觉。他沉吟许久，似在回味某个久远的记忆，又像在衡量眼前这句话的分量。良久之后，他才缓缓抚须，声若深潭暗流，沉稳而绵远：“彻底脱离寿元限制……若真有此法，岂非逆天改命？修士延寿尚需天材地宝、秘法加持，而你所言，却已超出修炼之理——此话，王小友可知其重？”
他这话虽不急不缓，却如古钟撞石，字字有回音。那“可知其重”四字落下时，已不再是单纯的质问，更隐含着一丝警醒与审慎。那种语气，是历经千年风浪的老修，对任何“触天之言”的本能警惕。
王谢静静聆听，神色未改。他的面容依旧平静如初，不见惶惑，无有辩白，眉宇间竟隐隐透出一丝澄澈。片刻后，他拱手而答，语声如玉落磐石，清朗而镇定：“晚辈自然明白。若非真有其法，又岂敢妄言？我所说之法，主旨并非只是延寿，而在顺应天道、得天道庇护，从而使修士元神与天地同在，不为寿元所限。”
这番话语一出，虽平淡无奇，却似一缕微光划破沉寂的长夜。那光并不耀眼，却极稳，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
穹老怪的眉头缓缓皱起。那是一道极深的皱纹，从眉心一路延至鬓角，仿佛岁月都在这瞬间压得更重了些。沉默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叹息低沉悠远，像是自心底溢出的苍凉之音。其中有震撼，有不解，有暗暗的敬畏，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怜悯——怜他年少轻狂，怜他志存高远，怜他终将被天道无情吞没。
他目光再落于王谢身上，那一瞬间，眼神极其复杂。那不是纯粹的否定，也非全然的信任，而是一种历经千年后才有的“既知其妄，却仍愿一听”的怜惜与警觉。他在那双年轻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与众不同的东西——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执念，一种不为外物所动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