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另外一种(1 / 2)

石桌上的茶雾渐渐消散。氤氲的白雾宛若一层轻纱,最初轻柔地缠绕在茶盏之上,似要将其中香气留住,可很快又被厅内缓缓游走的灵气卷起。那股灵气如同看不见的潮汐,轻抚着茶雾边缘,将它悄然拆解成细小丝缕,化作无声湿意,在半空中缓缓铺开,消融无形。

厅内温度并不高,却因这层淡淡的湿意,多了几分沉静的暖意。灵茶的香韵在空中不疾不徐,像一条缓慢流淌的暗流,时而在呼吸间停驻,时而又若隐若现地滑开。那苦香很轻,不似药香那般霸道,也非花香般张扬,只带着一种深藏不露的厚度。它从舌尖的记忆中溢出,勾连着心绪深处的某些旧痕。那苦味仿佛一条看不见的细丝,细细缠绕着辛如音的心神,又像一只温凉的手,轻而无声地扣住了她的脉搏。

它不烈,不会瞬间灼烧人的感官,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像是在胸腔深处,搁了一块无法挪开的石子。正如她此刻的心境,不是刀锋划破肌肤时的那种清晰痛楚,而是岁月日复一日磨出的凉意。这股凉意从骨缝里悄悄渗透,不带声息地侵入血脉,在体内某个隐秘角落,积成一潭无法驱散的寒水。它不逼人流泪,却足以让人长久地喘不过气。

王谢的动作打破了这份凝滞。他放下茶盏的瞬间,茶盏与石桌相触,发出极轻的一声脆响。那声响极细,却清晰得如同冬日深夜里的一片雪花,悄无声息落在枯枝之上,虽无重量,却能让人分明感知到它的存在。

他并未急着开口,只将指尖落在盏沿,缓缓划过一圈。这动作看似随意,却不带半分多余的急躁,仿佛在描摹某种早已烙印在心底的弧度。光影从厅内高悬的月光石洒落,掠过他修长的手指,映出一层浅浅的青白色。那色泽冷冽,却因骨节分明与动作徐缓,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稳重与深沉。

辛如音的目光在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停驻,她忽然生出一种极其古怪的错觉——王谢此刻并非只是闲散地抚着茶盏,而是在权衡一件足以决定她生死的事。

王谢的神情半隐在月光石撒落的光辉中,那光不似烈日直照般凌厉,只带着温润的冷意,将他的轮廓笼罩在一层薄雾般的质感里。他的睫毛极长,投下的影子在面庞上留下细密阴翳,将眼底深处遮得若即若离。辛如音望着那双眼睛,心中无法判断,那雾色之后究竟是平淡无波,还是暗藏波澜。

他的神色既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也非流于表面的怜悯,而是一种沉着、深远、几乎不带任何个人情绪的衡量。那是看惯了人间风雨、早已将人情世态收进心底的姿态——或许在他眼中,世人于困境中露出的挣扎、痛苦与渴望,都不过是重复上演的片段,因此,他不再惊讶,也不再轻易给予不必要的同情。

厅中静默,却不空洞。茶水在壶中轻轻荡漾,偶尔发出的细响被这股沉凝气息压得低微。每一次微小的波动,都像是有人在寂静山谷中远远抖落一片落叶,虽轻,却被这份安静无限放大。辛如音的失落感,也在这样的静谧里悄然加深,如同沉石坠入潭底,久久不见回音。

终于,王谢开口了:“这不过是依据辛道友紫阴丸的丹方,我才想起的法子。”他的声音平稳淡然,不带丝毫波澜,“除此之外,我倒是还知道另外一种,可以彻底消除龙吟之体阳气反噬的办法。”

语调不急不缓,如同冰封的湖面被人轻轻敲下一记,不是惊天动地的裂痕,却足以令水底暗潮从沉眠中苏醒。

辛如音的心头微微一颤。那一声“另外一种”,在她耳中就像一枚石子落入死水潭。涟漪虽不剧烈,却立刻冲散了她原本紧绷的平静。那话里仿佛藏着一扇未开启的门,门后或许是光,或许是更深的黑暗。

月光石的光泽温润地铺在茶案上,茶面在灵气轻拂下泛起细微涟漪。光影被波纹切碎成无数细小金线,折射到王谢的眉眼间,令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无法看透的金色迷雾中。他此刻的神情,既像握着救命稻草的渡者,又像正站在彼岸冷眼观望的人。

“王前辈,当真还有别的办法?”辛如音开口时,声音里已少了几分往日的干脆利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那份犹疑,并非源于怀疑他,而是来自她自身的经历——当一个人尝过希望破灭的滋味后,便很难再毫无防备地去相信第二次光明。

王谢微微颔首。那动作极其轻微,却带着如山岳般笃定的力量,仿佛整个天地在此一点上都不会有丝毫动摇。他的目光平静清澈,没有锋芒,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与从容。那眼神像是在回应她的疑问,又像在无声地告诉她——他所言并非虚构,而是握在手中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