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将法力灌入舟体,易舟顿时白光迸现,化作一道虹芒,载着他与辛如音破空而去。
辛如音静静立于舟尾一隅,蓝衫未动,衣袂无声,眸中却依旧残存着方才一幕的余影。
她看见王谢未曾动容,未曾多言,只轻轻收扇、挥袖,便唤出寒芒破空。一击之下,敌首堕地,血未及溅,已成死寂。
那一瞬,她的心中微微震颤,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轻轻撩拨了一下,泛起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
她自问,并非初见杀伐。修行至今,血光与死意早已不觉陌生。可不知为何,此刻心底那一丝异样,却久久难平。
王谢的杀伐不在狠,而在静。那种不动声色的从容、那种不带情绪的果决,让她意识到,他与寻常魔修不一样。他行事并不张扬,却每一击都恰似棋手落子,似缓实凶。
辛如音转眸望去,只见王谢立于舟首,衣袍微扬,长发随风而动,神态淡然如故,仿佛方才出手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举动,连他自己都未放在心上。
她望着那道背影,心中忽地生出一丝莫名的安心之感。
风声拂过耳畔,她却忽觉脚下舟体无比稳固,仿佛在这风云莫测的修行途中,只要他还在,便似无物可畏。
她微垂双眸,唇角轻轻抿起,心中悄然升起一念:此人虽言语轻狂,举止懒散,实则……或可依仗。
但这一念甫起,她便倏然一凛。眼底那一抹悄然升起的依赖之色,被她飞快敛去。
她告诫自己,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一个魔修,再强,也不可轻信。
可心中那道悄悄生根的影子,却已无法驱散,像是某种潜藏于心底的微光,在她未曾察觉之时,缓缓亮起。
辛如音站在舟尾,静默良久,指尖轻握,却不觉掌心微汗。她不敢再看王谢的背影,也不愿去回想方才那一幕头颅堕地的杀伐。可心绪如藤蔓,愈是欲剪断,愈是缠绕。
她自问冷静,却终究是女子之身,心中再无波澜,也抵不过那一刹震撼所带来的轻轻一颤。那不是畏,而是一种不由自主的……仰视。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此刻的王谢,已不再是初见时那个扇影飘飘、话语试探的陌生魔修,而是一个她需要重新审视的存在。
他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息,不张扬,却沉稳;不炽烈,却逼人。
她原本以为,两人只是结伴同行,各有谋算,彼此戒备,一路同舟而行,若需分道,便各安天命。
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一程,终究不似原先设想的那般简单。
一丝微不可察的苦笑悄然浮于唇角,转瞬即敛。
“依赖”这两个字,对她而言,是一种危险。自小在修仙界浮沉,她早学会了独行独断,不可将生机寄托于他人之手。
可惜,人心终是血肉之躯,再强的戒心也难敌本能的趋安避危。那份被他以扇锋定住敌人时带来的安全感,太沉,沉得让她一瞬间忘了应有的冷静。
她微微闭了闭眼,长睫轻垂,遮去那一抹摇曳不定的光芒。风更冷了几分。她却在冷意中逼自己归于冷静。
这世间,强者如林,她不过是其中一粒微尘。眼前之人虽强,亦不过是强了一筹的魔修而已,又岂能轻易动心动念?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心湖归于平静。只是那目光,再度抬起时,却已悄然不同。
看似依旧淡然、从容、平静,然那眸底深处,却藏着一抹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绪——既非依附,亦非崇敬,而是介于二者之间,一种复杂难言的牵动。
易舟驶往何方,她没有问。但她心知,从这一刻起,她对眼前之人,已有了另一番认知。
风中轻响,舟身微晃,她如常般立于舟侧,蓝衫未动,只是眼神更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