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外的雪坡后,风势渐渐弱了下来,刮在脸上的雪粒也没了先前的力道,只像细碎的棉絮轻轻蹭过。
雪坡上的积雪不再簌簌往下滑,只静静铺在枯草和碎石上,连远处杨树枝桠摇晃的幅度都缓了许多,偶尔有几缕风卷着残雪掠过,也很快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林元正望着刘武轩领着十二名骑兵,换上残破的甲胄,抹脏脸颊,打乱发髻,加上赶路的疲惫不堪,扮作溃败逃兵的背影,心里像被雪水浸过般发沉。
刘武轩身形尚显单薄,原本笔挺如松的脊背,如今却要刻意弓着些,肩膀微微缩起,装作一路奔逃后体力不支的模样。连脚步都放得踉跄,每走几步就踉跄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栽进雪地里。
待走出去十来步,刘武轩忽然停住脚,借着拢了拢被风吹散的衣襟,转头望向雪坡后的林元正。
寒风里,他没说话,只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个浅却明朗的笑,眼神里还带着点少年人的笃定,像在无声说着安心之意。
片刻后才转回头,重新弓着背,踉跄着走在队伍最前头,偶尔还回头叮嘱身旁骑兵把兵器藏得再隐蔽些,免得露了破绽。
风卷着零星雪沫掠过他们破损的衣角,身影渐渐融进远处灰蒙蒙的雪雾里,林元正攥紧的手心里沁出细汗,连呼吸都跟着沉了几分。
“家主,莫要担忧。”刘长宏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沉稳的催促,“咱们可没时间耽搁,得赶在高开道出城前,去城郊外松树林设伏才是。”
被扰乱了思绪的林元正,抬手抹了一把有些发僵的脸颊,缓过神来,指腹蹭过沾着的雪沫,才勉强压下心里的牵挂。
他望着刘武轩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深吸口气,声音带着几分刚压下去的沉郁:“知道了,这就动身。”
说罢便转身,一手攥紧缰绳,踩着马镫利落翻身上马。他勒住马头,朝刘长宏的方向略一点头,随即双腿轻夹马腹,马蹄踏碎积雪,跟着刘长宏的身影,五千多人一同往松树林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多时,众人抵达松树林深处。刘长宏翻身下马,接过亲兵递来的舆图,借着雪光在树干上铺开,指尖沿着林间岔路划过,沉声道:“听我部署!”
“斥候队率五十人,在主路三十步外挖三道连环陷坑,坑底铺尖木,上覆枯枝与薄雪,坑沿撒些马蹄印,装作溃兵逃窜的痕迹,右翼军带两百人人,取油布裹干草,分藏在两侧树冠与巨石后,再将浸油的绳索绕树干三圈,一端拴在陷坑触发机关上。”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林子尽头的窄径:“左翼领一百人,在窄径两侧埋地听,一旦有马蹄声靠近便吹哨为号,剩下的中军在主路两侧弓上搭箭,等高开道的队伍半数踏入陷坑、马惊嘶鸣时,先放箭射断油绳,再点燃干草,浓烟能阻他们视线,也能逼后头的人往陷坑里挤。”
话音落,他将舆图利落卷起揣进怀中,目光如炬扫过众人,声音添了几分冷厉:“记住,三道陷坑只在东侧留一道活口,其余方向尽数封死,只围不杀,逼得敌军只能往东边的乱石谷逃。”
他顿了顿,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佩剑,嘴角勾起一抹沉冷的弧度:“那乱石谷里,让人埋好了炸药包与火油,正是要给高开道送上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都动作迅捷些,半个时辰内必须布置妥当,莫要误了时机!”
众人齐声应下,立刻分头行动,林间很快响起铲雪声、绳索拉扯声………
林元正一直默立在旁仔细听着,刘长宏的每一步安排都环环相扣、面面俱到。从连环陷坑到火油伏兵,再到逼敌入乱石谷的后手,将这方圆百里的松树林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如此布局,根本无惧高开道出城率领的人马有多少,只待对方踏入林子,便是插翅难飞………
随着刘长宏一路缓行,不多时便到了乱石谷口。这地方不愧其名,谷内满是半人高的嶙峋怪石,雪沫子裹着碎石子堆在石缝里,冻得硬邦邦的,连稀疏的矮树都裹着层冰壳,枝桠歪歪扭扭地支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