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马座阿尔法星系凯旋的人类复仇远征舰队带回的辉煌捷报,勉强驱散了笼罩在全球上空、因第二次地球保卫战和三十亿同胞罹难而积郁的悲恸。
然而,这光芒带来的暖意有限,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清醒与沉重。
对于现实宇宙的人类来说,此刻很难简单地用“赚”或“赔”来评估自身的处境。
一方面,家园满目疮痍,非洲大陆虽在联军拼死奋战下得以保全,未被彻底转化为混沌魔域,但死亡守卫遗留的瘟疫腐化依旧顽固地渗透在土壤与水系中。华国派遣的灵能魔导部队与教廷隐修会的净化者们,仍在日以继夜地施展大范围净化仪式。
幸而,药师在沉睡前,成功引导了数以千万计战死英灵那源于守护家园本能的最后力量,爆发出一场席卷非洲的秩序净化风暴,避免了这片大陆彻底沦为生命禁区。
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想要在这片被深度污染的土地上重建城市、恢复生态,所需耗费的时间与资源,绝非一两年之功。
痛定思痛,人类内部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弱小,即是原罪。这一残酷的真理,已用血与火刻入了每一个决策者的骨髓。
正是在这种复杂而沉重的氛围中,人类同盟理事会那庄严肃穆的环形会议厅,首次迎来了以正式身份到访的地外文明代表——而且是以战败投降者的姿态出现。
此次会议被赋予了超越其本身的意义,进行了面向全球的直播。
人类迫切需要这样一场象征性的胜利,来中和那三十亿生命逝去带来的无尽悲伤,向所有幸存者,也向人类自己证明:文明的火种未曾熄灭,并且在残酷的星海竞争中,赢得了阶段性生存的权利。
当会议厅厚重的合金大门缓缓开启,K-普洛斯帝国临时政府代表——K-拉伦大公与K-谢尔姆大公,在人类士兵的引导下步入会场时,全球各地的屏幕前,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幕。
两位大公依旧保持着符合其身份的仪容,身着代表其贵族地位的、带有复杂生物晶纹的深色礼服,但细心的观察者能发现,他们步伐间的迟疑与眼神中难以掩饰的魂不守舍。
端坐于主席台中央的人类同盟理事会轮值主席耿爽,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来人。他深知,此刻的每一个细节,都将被历史铭记。
复仇远征舰队总指挥李嗣同将军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上发言席。
他身着笔挺的深蓝色将官礼服,胸前缀满的勋章无声诉说着过往的峥嵘。他环视会场,又仿佛透过镜头看向所有屏幕前的人类同胞,声音沉稳而有力:
“尊敬的主席阁下,各位代表,全体人类同胞们。今天,我们站在这里,并非为了炫耀武力,而是为了宣告一个事实: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回溯至2055年,K-普洛斯帝国舰队悍然入侵太阳系,兵临地球,为我文明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与难以磨灭的创伤。彼时,力量对比悬殊,我们一度面临亡球灭种之危。“
“然而,先辈们未曾放弃,亿万同胞未曾屈服!我们卧薪尝胆,汲取教训,砥砺科技,用二十四年时间的忍辱负重与奋发图强,铸就了指向仇敌的利剑!”
“公元2079年,经人类同盟理事会授权,地球复仇远征舰队誓师出征,兵锋直指人马座阿尔法星系!我远征军将士浴血奋战,终不负文明所托,攻陷其主星K-普拉克西,迫降其第二殖民星K-普克星,完全占领其第四半殖民半工业星!其第三殖民星K-普西星,因未遭主要战火波及,现为K-普洛斯帝国临时政府驻地,亦已向我方无条件投降!”
李嗣同的陈述清晰而坚定,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两位K-普洛斯大公的心上,也通过电波,激荡着无数人类听众的心弦。
然而,K-拉伦与K-谢尔姆此刻的感受却更为复杂。
在随人类舰队返回太阳系接受最终安排的旅程中,他们虽为战败者,内心仍残存着一丝高等文明贵族固有的、源于悠久历史与曾经强大国力的傲然。这种心态,颇类似旧时代战败的德军将领,即使投降,亦维持着某种程度的体面与自尊。
但就在舰队临近抵达太阳系时,一股莫名而强烈的碎裂感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他们。
那是一种归属感的骤然抽离,一种仿佛“家”在概念层面永久消失的空洞与惶惑。他们无法理解这种情绪的源头,只觉得内心仿佛被硬生生挖去一块,某种至关重要的联系被切断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具体是什么。
他们无从知晓,这是新生亚空间中,其他信仰聚合体在离开九重天时,合力将K-普洛斯帝国在亚空间的投影——K-pax领域彻底击毁,所产生的最终回响跨越现实维度,波及到了他们这些与帝国命运深度绑定的核心贵族。
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失落与惶恐,彻底击碎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使得他们此刻站在人类审判庭前,显得格外失魂落魄。
“……基于上述事实,我代表地球复仇远征军全体将士,谨此向理事会及全人类汇报:我们,胜利了!”
李嗣同的话语落下,会场内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经久不息的、克制的掌声。
这掌声不仅是为了远征的胜利,更是为了告慰那些在浩劫中逝去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