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大厦顶层被封死的消息,如同一块沉重的铅板,压在了所有知情者的心头,却又被更沉重的混凝土和铅板死死封堵在内部。对外,徐氏集团宣称“顶层管道系统突发故障,需进行大规模升级维护,预计工期一周”。冰冷的公告掩盖了内部正在蔓延的恐怖。
徐宅主楼,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徐岩石把自己关在二楼最内侧的书房里——这间是备用的,远离那已然成为禁区的顶层噩梦之源。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所有阳光,只留一盏昏黄的台灯。他瘫在宽大的皮椅里,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挂在身上,领带扯开,眼窝深陷,瞳孔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红木桌面,发出空洞的“笃笃”声。
恐惧像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林菲的话如同诅咒,在脑海中反复回荡:“潘多拉魔盒…死的绝不止你一个…”书房桌面那缓慢“生长”的银白色结晶,那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辐射检测仪刺耳的警报,秦风和老陈凝重如临大敌的脸…这一切都无比清晰地告诉他,那不是幻觉,不是恐吓,是实实在在、步步紧逼的死亡!
他尝试过一切“常规”手段。重金聘请的顶尖安保团队,在结晶面前束手无策,只能将其隔离。重金砸下去,请来国内最权威的辐射病专家和材料学家,隔着厚厚的铅化玻璃观察后,得出的结论是“前所未见的异常矿物现象,成因不明,扩散机制不明,危险性极高”,给出的唯一建议是“彻底销毁污染源及周边区域”——这等同于承认了秦风的物理封锁是唯一可行的、但也是饮鸩止渴的方案。
彻底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工程不能停!他庞大的商业帝国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青云山隧道二期是核心的齿轮之一。一旦停下,银行抽贷、股东恐慌、合作伙伴反目、股价崩盘…他徐岩石几十年打拼的江山,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他不能输!他输不起!
在极致的恐惧和走投无路的疯狂中,一个深埋在他潜意识里、源自那个特殊年代的烙印,如同沉船残骸般浮出了水面——风水。
二十年前,莫家沟隧道那场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惨烈事故后,他惶惶不可终日。工程是他主导的,那些被匆匆掩埋的秘密…他害怕,怕那些枉死者的怨气,怕工程强行改变了山势地脉带来的反噬。就是在那时,他重金请动了一位据说极有法力的“大师”。那位大师在隧道口开坛做法,布下符阵,又在他当时居住的老宅布下镇宅风水局,并留下谶语:“山龙移位,煞气深藏。二十载后,石命难违。若遇异兆,速寻南天星斗定盘之人。”
“石命难违”…“石命难违”!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此刻在他脑海中炸响!那黑色立方体上的死亡预言,竟与二十年前大师的谶语,在“石命”二字上重合了!这绝非巧合!
“南天星斗定盘之人…”徐岩石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跌跌撞撞地冲到书柜前,翻找着最底层一个落满灰尘的檀木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张发黄的符纸,一枚古旧的龟甲,还有一张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和寥寥数语的泛黄宣纸。上面赫然写着:“港岛,九龙塘,曾天衍。”
“曾天衍…曾大师!”徐岩石眼中爆发出病态的狂热光芒。二十年前那位大师的师弟!那位谶语中提到的“南天星斗定盘之人”!他立刻扑向电话,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给我接香港!找九龙塘的曾天衍大师!无论多大代价,立刻!马上!请大师过来!专机去接!”
程岩建筑安全基金会,bARc核心实验室。
冰冷的铅门无声滑开,林菲穿着轻便的实验服走出来,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连续高强度分析那诡异的结晶样本,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
老陈早已等在门外,脸色同样凝重。“怎么样?有头绪吗?”
林菲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一份厚厚的分析报告递给老陈。“初步模型建立了。这东西…我们暂时称之为‘活体硅基结晶’(LSc)。它颠覆了我们对‘生命’和‘矿物’的定义边界。”
她走到旁边的全息投影台前,手指快速操作。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微小六棱柱晶体构成的动态三维模型浮现出来,内部闪烁着暗红色的能量脉络。
“结构核心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硅基基因’——一种高度有序、具备自我复制和变异能力的硅酸盐信息编码链。那些暗红色能量流,是一种被束缚在晶体结构中的高能粒子流,我们称之为‘石髓’,是驱动其活动和形态变化的能量来源及‘指令’载体。”
“它的传播和感染方式有三重。”林菲的声音冰冷,“第一,接触感染。LSc孢子通过物理接触,利用其表面的特殊酶催化作用,强行将有机生命体的碳基结构‘硅化’,转化为新的LSc结构,如同病毒复制。第二,次声波激活的空气悬浮传播。在特定频率(我们已初步锁定为17-23hz区间)的次声波环境下,LSc孢子会暂时获得微弱的气溶胶活性,通过呼吸或粘膜接触侵入。第三,也是最棘手的…”她停顿了一下,指向模型核心那个冰冷的几何节点,“能量共振感染。LSc核心能发出一种极其微弱但穿透力极强的特殊辐射场。当这个辐射场与目标区域的地质结构、或者某些特定的人工能量源(比如大型机械振动、特定频率的电磁波)产生共振时,就能远程诱导目标区域的硅元素发生定向变异,凭空‘生长’出新的LSc集群!徐岩石书房桌面的结晶,很可能就是那块黑色立方体‘母体’通过这种方式远程激活的!”
老陈倒吸一口凉气:“远程感染?那岂不是说…只要那‘母体’还在,它随时可以在任何符合条件的地方制造新的爆发点?”
“理论上是这样。”林菲脸色极其难看,“更可怕的是它的‘智能性’。我们捕获的样本在完成信息传递后自毁,这证明LSc背后存在一个‘指令源’。它像一支高度纪律性的硅基军队。而它的目的…”她调出另一份数据,“通过对‘石髓’能量流的逆向解析,我们发现其核心指令逻辑极度单一且冷酷:转化、扩张、构建。将一切可利用的物质(尤其是富含硅元素的物体和生命体)转化为LSc结构,构建一个纯粹的、不断扩张的…硅基领域。它们不是为了杀戮而杀戮,它们是为了…‘建造’某种东西!而人类和我们的文明,只是它们建造所需的‘原材料’!”
“建造?建造什么?”老陈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不知道。也许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巨大结构,也许是…”林菲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城市,看到了青云山的方向,“…为了打通或者连接某个地方?青云山隧道的位置,二十年前的莫家沟隧道…太巧合了。”
就在这时,林菲的电脑发出急促的提示音。她迅速操作,屏幕上跳出加密信息窗口,是秦风冒险传出的讯息:
“目标(徐岩石)精神濒临崩溃。已启动极端预案:封死顶层。另:其正不计代价联络香港风水师‘曾天衍’。专机已起飞赴港。目标对其寄予厚望,视为救命稻草。曾天衍资料已附。”
林菲和老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和一丝荒谬。
“风水师?”老陈眉头拧成了疙瘩,“徐岩石这是病急乱投医?还是…那二十年前的谶语真有蹊跷?”
“秦风提到‘曾天衍’的资料了?”林菲立刻点开附件。
资料显示:曾天衍,男,约七十岁,香港着名玄学大师,精通风水堪舆、符箓阵法,尤其擅长化解“地煞”、“石劫”。背景深厚,与港澳及海外华商巨贾关系密切。行事低调神秘,但传闻其确有常人难及之能。其师兄曾于二十年前为徐岩石处理过“莫家沟隧道煞气”事宜。
“莫家沟…又是莫家沟!”林菲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看来二十年前,徐岩石就用过风水手段试图镇压那
“风水…符咒…对付这种活体矿物瘟疫?”老陈觉得难以置信,“这完全是两个维度的事情!”
“未必。”林菲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未必不存在。风水理论中关于地脉、气场、能量流动的论述,和我们监测到的次声波、特殊辐射场,在描述‘能量环境’这一点上,或许存在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映射关系。这个曾天衍,能被徐岩石如此看重,恐怕不是江湖骗子那么简单。秦风那边…”
“明白,我会让他盯紧曾天衍的一举一动,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老陈立刻会意。
“还有,”林菲补充道,眼神锐利,“立刻动用我们所有资源,查!二十年前莫家沟隧道事故的所有细节,尤其是那位为徐岩石做法的大师究竟做了什么!还有,重点查曾天衍和他师兄的师承!这种能预言‘石命’的人物,绝不简单!”
香港,九龙塘。
一处闹中取静、绿树掩映的中式庭院。青砖灰瓦,飞檐斗拱,透着一股沉淀的雅致与神秘。庭院深处,静室之内,檀香袅袅。
曾天衍盘膝坐在蒲团上。他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头发花白,挽成一个简单的道髻,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同刀刻,唯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清澈,仿佛能洞穿世间迷雾。他手中捻动着一串色泽温润、非金非木的黑色念珠,每一颗念珠上都隐约刻着细密的符纹。
他面前的小几上,摊开着一张古朴的罗盘。罗盘并非寻常黄铜所制,而是通体漆黑,似石似玉,盘面刻满了繁复到令人眼晕的星宿、天干地支、二十八宿以及各种奇异的符文。此刻,罗盘中央的天池中,那枚磁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持续地、不规律地颤动着。
一位穿着唐装的中年管家恭敬地垂手侍立一旁,将一份加密传真轻轻放在小几上。传真内容正是徐岩石十万火急的求救信,以及关于青云大厦顶层“异常矿物现象”的极其简略但触目惊心的描述(隐去了辐射和传染性等核心机密)。
曾天衍的目光并未离开颤动的罗盘磁针,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传真纸上“石命难违”和“活体结晶”的字样。他的指尖在接触到纸面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冰冷气息。
“师兄…二十载之约,终是到了。”曾天衍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沧桑感。他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山龙移位,煞气深藏’…他终究没能压住,反而将其惊醒、激怒,引来了‘石髓’的注视…愚不可及。”
管家垂首,不敢接话。
曾天衍闭上眼,沉默了片刻。静室内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罗盘磁针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微颤。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已是一片凝重如渊的决然。
“石髓苏醒,结晶蔓延…此乃‘地肺’之劫初兆。非寻常风水煞气可比。”他缓缓道,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传讯徐居士,老道即刻动身。令他备好以下之物:纯阳朱砂三斤,五十年以上雷击桃木心一段,纯黑无杂毛的公鸡冠血九盏,还有…”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传真上“青云山隧道二期”的字样,“…青云山方圆百里内,所有河流交汇处、古井深潭之底的淤泥各取一斗!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