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还有题没做完。”张宇头也没抬。
同桌撇撇嘴,走了。张宇看着习题册上的难题,眉头皱了起来。这道物理题他昨天晚上算了半宿,还是没算对。他拿起笔,又开始演算,草稿纸上画满了各种公式和符号,像一张杂乱的蜘蛛网。
中午放学,他没在学校吃饭,背着书包往家走。路上碰见几个同学在打闹,笑着喊他一起去玩,他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
回家的路比早上长,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路过村头的小卖部时,他停了一下,看着里面花花绿绿的零食,咽了口唾沫。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几块钱,那是母亲给的生活费,他想攒着,等过段时间给母亲补贴家用。
推开家门,院子里静悄悄的。灶房的门虚掩着,他走进去,看见母亲躺在灶前的草堆上,盖着一件旧棉袄,睡着了。旁边的锅里炖着红薯稀饭,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甜甜的香味。
张宇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母亲身边。她的眉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点灰尘。他伸出手,想把她额前的碎发捋开,可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怕吵醒她。
他默默地站起来,把锅里的稀饭盛出来,放在灶台上晾着。然后拿起墙角的镰刀和筐子,去地里割猪草。
猪圈里的老母猪快要下崽了,母亲每天都要给它割新鲜的猪草。张宇走到地里时,看见母亲早上种的白菜已经浇过水了,菜畦里湿漉漉的,菜苗精神抖擞地立在那里。他知道母亲是天不亮就来浇的水,来回一趟要走二里地,她肯定又没顾上吃早饭。
张宇想到母亲的辛苦,他低着头,用力地割着猪草,镰刀把手上的毛刺扎进了掌心,他也没感觉到疼。
张宇又想到哥哥结婚那年的事情,嫂子家条件比家里好,盖着两层小楼。那天哥哥穿着新西装,笑得有点不自然。母亲拉着他的手,说了半天话,最后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别惦记家里,我和你爸都挺好的。”
从那以后,哥哥就很少回来了。去年春节,他回来了一趟,提着一箱牛奶和一些水果,站在院子里,手足无措的样子,像个外人。
哥哥回家第二天就走了,哥哥走的时候,张宇看见他回头望了一眼,眼里的东西和父亲那天早上的一样。
割满一筐猪草,张宇背着往家走。肩膀被压得生疼,可他走得很快,像是在跟谁赌气。回到家,母亲已经醒了,坐在灶前喝粥,看见他就笑了:“回来啦?快吃饭。”
“嗯。”他应了一声,把猪草倒进猪圈,然后坐在母亲对面,拿起碗喝粥。
红薯稀饭很甜,可他觉得有点噎得慌。“妈,下午我帮你去锄地吧。”
“不用,你好好学习就行。”母亲把自己碗里的红薯夹给他,“多吃点,有力气念书。”
“我成绩还行,上次模拟成绩还可以。”他低声说。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我儿子有出息。”
吃完饭,张宇没敢多待,背着书包又往学校走。临走时,他看见母亲拿起墙角的锄头,慢慢地往门外走,背影在阳光下缩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像一根被风吹弯的芦苇。
下午的课,他听得格外认真。老师提问时,他总是第一个举手,回答得又快又准。李娟惊讶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厉害?”
张宇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厉害,必须得好好学习,必须得考上县一中。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是他欠父母的。
放学时,天已经有点擦黑了。他没和李娟一起走,一个人慢慢地往家挪。路过父亲常去的那棵老槐树下,他停了下来,坐在树根上。树影把他笼罩在里面,像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从书包里掏出皱巴巴的成绩单,上面的分数被他摸得有点模糊了。第二名,三分。他用手指在三分那个地方划了划,心里暗暗地说:下次一定补上。
远处的村子里升起了炊烟,一缕一缕的,在暮色里慢慢散开。谁家的屋顶上,烟囱里冒出的烟打着旋儿,像一条细长的带子,系着远方和故乡。张宇想起父亲,他现在是不是也在工地上,看着远处的炊烟想家?
他把成绩单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里。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晚饭很简单,一碗咸菜,几个馒头,还有中午剩下的稀饭。母亲没怎么吃,说有点不舒服,早早地就上炕躺着了。张宇收拾完碗筷,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在昏暗里借着灯光看书。
黑暗中的灯泡在风中摇曳着,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他看书看得很入神,忘了时间,直到午夜敲响了钟声,他才发现窗外已经黑透了。
他熄灭了灯,摸黑走到院子里。天上的星星很多,密密麻麻的,像撒了一把碎钻。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还有谁家的孩子在哭,哭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张宇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他想起地理老师说过,天上的星星都是宇宙里的太阳,离我们很远很远。他不知道父亲现在在哪个城市,不知道那个城市的星星是不是和这里的一样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