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努力上进的小子,知道危险即将到来吗?
那个只会算账的小丫头,不知不觉为人母亲,怀着胎。
姜瀚文转身回家,一个人躺在院子里,心情有点乱。
冬风又至,呼呼吹着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深青色莲叶丝毫不惧凛冬,招摇在水里摊开手掌。
今天,是他这几个月来,唯一一次放下炎阳破修炼。
他还想着,再见面,能看到那家伙打破命运牢笼,可还没见面,他先收到对方一家人即将到来的死讯。
当时只道是寻常,这句话含金量还在上升。
再见翻译过来,可以是再也不见。
时间的厚重,如一记强烈右勾拳,狠狠撞在姜瀚文心头。
这便是长生吗?
他看着天空,没人能给他答案。
无言萧寂环绕心头,他清楚,这种时刻,在他以后的人生中,还会有,甚至多到数不清。
这是活着的人,必须背负的一切——看着身边人,一个个倒下,埋入黄土。
其实,时光流逝,没有人会一直不变。
曾经的小跟班,现在到底是什么样,他并不清楚,有没有必要救人,更不清楚。
一切都在变,一切又都没变。
就像当初他那个同桌,他们挂念的,是脑海中的概念,并不是现在的人。
尚贤为什么会和袁锋联手,张平有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袁锋的儿子,又为什么被挡住路?
这一切,脱离庄家的姜瀚文都不知道。
他的沉闷,不是为现在的张平停顿脚步,他是在为过去的念想买单。
他看向天空,地朗天清,漫天星辰明亮而璀璨。
耳边仿佛传来湍急大河的轰隆声响,他站在时间长河岸上,看着河里的一切被时间腐蚀,冲刷。
原谅他,他也是第一次长生,第一次活在这个陌生世界,第一次经历这些长生者必经的一切。
没有人生而知之,都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晚风吹了良久,眸中黑光愈发明亮,姜瀚文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他回到平时指导人修炼的院子里,拿起锄头,对着土下深挖。
他不想用法术替代这无意义的劳动。
显得笨拙的浪费,就是这几息时间的意义。
他不应该做时间奴隶,也做不成时间主人,他就在时间长河边上,与之共存。
“簇~簇~”
细微挖地声中,两坛酒从墙角一尺处被挖出。
二楼木门打开,一道拿着匕首的倩影缓缓下楼,站在风里。
姜瀚文拿起酒坛,朝佳人咧嘴一笑:
“快回去休息吧,我喝点酒。”
郑芸絮愣了下,指着前院:
“我去给你拿杯子。”
说完,不等姜瀚文答应,郑芸絮转身就去拆拼接好的木板,凭着记忆,在绝对漆黑中,从二楼茶壶边,给姜瀚文找来酒杯。
院子里放着两把椅子,还有两尺高的黑漆小茶几,姜瀚文已经打开酒坛。
“喝点?”他问。
郑芸絮摇头,放下酒杯后,呆滞站在一边。
像个保镖一动不动,又像个听命令服侍人的丫鬟,随叫随到。
喝酒,意味着揭开面具,郑芸絮藏在袖子里的粉拳捏紧。
他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
就像赌场里的骰盅,你倾尽家产,下注买了四个一,可骰盅里只有三个骰子,你清楚无论如何都是输。
可只要骰盅还没有揭开,那一切都还不是定数。
这是人的侥幸,也是命运最让人着迷的地方——未知。
“快回去吧,明天可没人替你。”姜瀚文微微一笑。
“好。”
放下杯子,郑芸絮转身,乖乖走出院子。
姜瀚文一个人望着星空,自斟自酌。
酒是个好东西,会麻痹神经,把情感放大,让理智拜倒在冲动面前。
但酒又像毒药,饮鸩止渴,让人舍不得面对冰冷现实。
若是用上类比,酒同梦九分相似,似有似无,有够嘲讽。
喝了一坛,要开第二坛时,耳边突然传来窸窣脚步声,对方没有刻意隐瞒,径直朝院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