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都给本官住手!”
莫约一个时辰后,一道由远及近的厉喝,打破了范氏粮店前的寂静。
在这一个时辰里,鲜血散漫了街道。浓厚的血腥味,也驱散了围观的百姓...
便是那负责行刑的衙役,此时都已经麻木了。
一条又一条性命接连在他们手中流逝,就是专业的侩子手都不一定能顶住这种精神压力。何况只是一群,几个月前还是码头帮工的衙役?
正排队受刑的假牙人们,该哭的该骂的,也都做过了。
无论是哭求李斌轻饶,还是眼见求情无用后对李斌破口大骂。情绪激动下,不过几息的功夫,便能将嗓子喊哑。
看着昔日的伙伴们,一个接一个得被那群衙役拖着丢在临时借调来的板车上。那粗暴的动作,不像收尸,倒是像肉铺的屠夫,在处理腐烂发霉的烂肉。
自知自己大概率逃不过这一劫的他们,有被吓晕的,有贪婪地抬头,忍着眼中的刺痛想再多看一眼这明媚的阳光的...
直到,那一声厉喝传来。
“放肆!简直放肆至极...”
瞧见街口来人身上那身绯红的官袍,李斌四人正欲列队行礼时。便见到那人面色涨红,步履匆匆地走向正在行刑的衙役。
一边走,那人一边在嘴中哆嗦地骂道。
京师内城,天子脚下,血染青砖的场面,谁见过?
随着脚步靠近,血腥味更是刺鼻...
那来人的神经也更是紧绷,只见他一把推开单手持杖,正在犹豫是继续打,还是先停下的杨杰:
“还不快快停手?!是谁允许尔等滥用私刑的?!”
“府丞大人息怒,是...”
杨杰的目光越过那顺天府的陈府丞,看向他身后的李斌。
“是我下的令。陈府丞,以《户律》,私充牙行者,杖六十判。如何能称之为滥用私刑?”
“凡施杖刑,皆报州府核准。你...你不知道吗?!”
听到动静后,转过身来的陈府丞这才注意到了他身后的李斌。
当然,还有李斌身后,此时正如缩头鹌鹑般的另外三人...
好嘛,本来一个李斌就够能闹腾了,这下好了...一个传染两?!
急火攻心下,陈府丞显然忘了,宛平这种京县的特殊性。
“下官当然知道,但宛平...视同直隶州啊?仅是杖六十,本县就可自决。”
李斌话音落下,场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
在明代的司法实践中,杖刑是六十下起步。逐级上升至杖一百,通常还会附带年限不等的徒刑。
而六十板子以下的刑罚,是笞刑。
杖和笞,都是棍子、板子,材料也都是大荆条。但二者尺寸不一,杖更大,刑罚也更重。
寻常的县级单位,仅有权力批准笞刑,也就是轻罪。杖刑这种重罪,需要上报州府,得了州府的批准后才能行刑。
更高一级的死刑,如斩、绞等等,便是众所周知的报皇帝勾诀。只要皇帝没有勾诀,任何一级衙门都无法合法的批准死刑执行。
在这一规则中,仅有四个县是例外:分别是京师顺天府的宛平、大兴;还有南京应天府的江宁、上元。
这四个县,表面上叫县,但无论是其知县的品级,还是县衙下辖的机构,都是妥妥的直隶州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