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老被李斌怒目一瞪,脖子猛地一缩。
不知道是畏惧李斌责其知情不早报,还是怕李斌听得此言后,惩处过重...
但如今,话已出口。就如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见他忙不迭地朝身后一中年汉子使了个眼色。
那是个精瘦汉子,腰间系着根褪色的蓝布带,见状不敢耽搁。
当即扯开嗓子往村头方向吆喝道:“都给我出来!县太爷有话问~”
“赌钱的、闲逛的,但凡十六到三十五的后生,都到牌坊这儿来!晚了仔细皮开肉绽!”
吆喝声在烈日下荡开,混着田埂边蝉鸣,显得格外刺耳。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十几个青壮磨磨蹭蹭地聚了过来。
这些人一个个要么敞着粗布短褂,露出晒得黝黑的脊梁,要么趿拉着破草鞋,裤脚沾着泥点,眼神躲闪,没一个敢抬头直视李斌。
李斌负手立在牌坊下,目光扫过这群京西后生,声音不高却带着些许威压:“方才乡老与本官说,尔等不思种田养桑,反而流连赌坊、杂耍,可有此事啊?”
人群里一阵窸窣,没人应声。
沉默一会后,有个矮胖后生忍不住嘟囔了句:“种地有啥用?累死累活一年,还不够坝上闸官喝顿酒的。”
“放肆!”
李斌厉声打断,“闸官贪墨与否,本官自会详查督办。可你们呢?”
“田地是根,爹娘是天,你们把根抛了,把天骂了,是想逆天改命,还是嫌脖子太硬,想试试县衙枷锁的软硬?”
那矮胖后生被喝得一哆嗦,但却仍旧梗着脖子犟道:“大老爷,不是我们不想种这地。实在是...是种了也白种。”
“广源闸迟迟不放水,这稻子横竖是要旱死。去赌坊耍两把,运气好能赢几吊钱,总比守着这些死田饿肚子强。”
“赢钱?”
李斌冷笑一声,指着不远处水位浅薄到令人发指的稻田。
“你们看看那稻穗,都快成枯草了!”
“真等秋日,颗粒无收。莫说赌坊,就是把尔等尽数卖了,能换来几石米?再者,赢钱是好,若输了呢?”
“输了银钱,没了吃食。尔等是等死啊,还是卖祖产、卖妻儿?是不是输急了眼,就忘了爹娘养育之恩、发妻不弃之义,反倒骂他们傻?骂他们迂腐?骂他们不知变通?”
最后那句“骂爹娘”一出,人群里顿时炸了锅。有个瘦高后生涨红了脸,急道:“老爷冤枉!我们没...”
“没有?”
李斌瞥向旁边的乡老,“方才乡老所言,莫非是戏耍本官?还是诬告你乡中亲族?”
“不敢,小民万万不敢欺瞒老爷。”
乡老忙躬身道:
“上月里,张屠户家的老三,输光了他娘给他攒的嫁娶钱,他娘哭着劝他莫要再赌莫要再赌...却被他指着鼻子骂‘老不死,挡财路’”
“还有李家二郎,因无钱去赌,偷拿他爹的锄头,当了些铜子,又输个精光。他爹气急,打他两巴掌,他竟连夜出逃,至今未归...”
一桩桩糗事说出,那些青壮的头垂得更低了,有几个脚下悄悄往后挪,似乎是想以此求得些许的安全感。
见此,李斌也确定了这京西乡的情况。
于是朗声道:“《大明律》摆在那儿,骂祖父母、父母者,绞!”
“尔等以为乡老不报,本官不知,就能蒙混过去?须知,人在做,天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