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连场边的老桐树上都挂着三个扒着枝桠的学童。
人群的焦点,是场中央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人,形象比方才那个还夸张。
起码那个青年头上还扎了根带子,这人连带子都省了。
几缕沾着铜屑的发丝贴在他满是汗珠的脸颊上,眼窝都陷了下去,手里攥着一把细铜刀在阳光下闪着光,活脱脱一副“疯魔”模样。
“火公子又来跟他的铜管子较劲了!”
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学子,声音里满是兴奋。
姜惊鹊有些走神——他盯着案上那三十六支铜管,目光落在最细的应钟管上。
他看出来了,火公子卡在了管口校正的难题上。
“不对!还是不对!”
火公子猛地将手中的铜管砸在案上,声音里满是焦躁。
“火公子,是不是管子太细,气柱震不起来?”火公子旁边一人出声道。
火公子摇摇头,抓起算盘噼里啪啦地算:“长度是黄钟的1/2,管径按等比递变,算出来该是准的……”他越算越急,额角的青筋都鼓了起来,长发随着动作甩动,活像头困在迷宫里的猛兽。
就在这时,姜惊鹊突然往前挤了半步:“火公子,或许不是管子细,是管口的‘空气柱’比你算的长了半分——你看,气流从管口出来时,会在外面形成一小段看不见的气柱,得把这段也算进总长度里。”
姜惊鹊这话说完,火公子猛地抬头,乱发下的眼睛亮得吓人,死死盯着他。
“你说什么?空气柱?”
姜惊鹊指着案上的铜管:“你看,把管子往水里插半分,再吹试试——水会挡住外面的气柱,音准说不定就对了。”
火公子突然抓过应钟管,大步冲到场边的水缸前,将管子下半寸浸进水里,深吸一口气,对着管口缓缓吹气。
“叮——”
一声清亮音猛地炸开,下一秒,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叹:“成了!火公子成了!”
“那看不见的气柱真存在?诸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从今天起,奏乐再也不用为转调换乐器!火公子这是把千古难题踩在脚下了!”
朱载堉却顾不上周围的欢呼,一把抓住姜惊鹊的手腕:“你怎么知道‘空气柱’?”
姜惊鹊暗笑,这是制作律管进行声学实验,自己玩过,就是玩票,因为这个实验在他前世都四百年了。
传说是大明郑恭王朱厚烷的嫡子朱载堉做的,论辈分他应该叫嘉靖大爷,但眼前这个火公子应该不是他吧,年龄也不太能对的上。
这个实验得出“异径管律”理论,通过调整管径消除声波反射干扰。比利时乐器博物馆馆长马荣曾复制其律管后惊叹道:“这样伟大的发明,只有聪明的中国人才能做得出。”
大明壮哉!
姜惊鹊只能含糊道:“我……我曾在一本旧书上见过类似的说法。”
火公子却不管这些,拽着他就往案前走,指着图纸上的公式:“你再看,我算的二的一十二次方根是一零五九……,要是把空气柱的长度算进去,管径是不是该再调半分?”
周围的学子也围了过来,目光里满是好奇与敬畏——谁都没想到,这场震惊全院的实验,竟被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同窗破了关键。
夕阳西下时,三十六支律管终于全部调试完毕,火公子按律吕顺序吹奏,音波在演武场里回荡,他放下最后一支管子,才想起还抓着姜惊鹊的手腕。
连忙松开,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像个孩子:“往后我的实验,你得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