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昙花,骤然绽放,又因赵婉如那句低语而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寝殿内,刚刚因解药起效而稍显轻松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
沈清辞的脸色确实好转了许多,呼吸平稳,毒纹消退,仿佛只是沉沉睡去。但“需以施毒者之血为引”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扎在萧景琰的心头,让他无法真正安心。
他挥手让疲惫不堪的太医们暂且退下休息,只留下赵婉如和两名心腹宫女在旁照料。深邃的目光落在赵婉如身上,带着审视与急迫:“赵才人,你将那本《北疆蛊毒异闻录》中关于‘同心蝉’和血引的记载,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诉朕。”
赵婉如感受到皇帝话语中的沉重压力,不敢有丝毫隐瞒,仔细回忆道:“回陛下,那本书是臣女幼时在一处偏僻书肆偶然所得,内容晦涩,许多记载已模糊不清。关于‘同心蝉’,书中确言其蜕壳可作药引之器,尤擅封存克制蛊毒之物。但后面有一行小字注释,提及‘若解鸩羽之类奇毒,需以原毒之血滴入药粉,谓之‘血引归宗’,方可根除余秽,否则……’”
“否则如何?”萧景琰追问,声音紧绷。
赵婉如努力回想,额角渗出细汗:“后面……后面的字迹被污损了,臣女只依稀辨认出‘缠绵’、‘反复’等零星几个字……臣女当时年幼,只当是志怪杂谈,并未深究。陛下,此书荒诞不经,或许只是无稽之谈,当不得真!娘娘服下药粉后,脉象已然平稳……”
萧景琰沉默不语。若是平时,他或许也会将此视为无稽之谈。但经历了墨鸩、李德全(镜先生)这些人的诡谲手段后,他对这些看似荒诞的北疆秘术,不敢再有丝毫轻视。“鸩羽红”本身已是世间奇毒,其解药配制之法异于常理,也并非不可能。
他走到榻边,凝视着沈清辞沉睡的容颜。她的确看起来好多了,但嘴唇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青白底色。万一……万一赵婉如记忆中那被污损的字迹,暗示的是毒性会缠绵潜伏,日后反复发作呢?他冒不起这个险。
“沈峰!”萧景琰转身,语气斩钉截铁,“追捕李德全,朕要活的!不惜一切代价,七日之内,必须将他带到朕面前!”李德全中了“七日追魂散”,这是最后的期限。
“末将遵旨!已加派所有人手,联合京兆尹、刑部,在全城乃至京畿各州县张榜悬赏,布下天罗地网!他受了伤,绝对逃不远!”沈峰领命,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命令下达后,萧景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处理眼前局面。沈清辞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休养,别苑虽好,但经过昨夜厮杀,已非安全之地,且人多眼杂。
“传朕旨意,銮驾即刻回宫。”萧景琰下令,“楚妃需静养,直接移居乾清宫暖阁,由朕亲自看护。太医院选派最得力太医,十二时辰轮值候命。昨夜之事,严格封锁消息,对外只称楚妃旧疾复发,需深宫静养。坤宁宫……彻底查封,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让妃嫔入住是极大的恩宠,更体现了此刻沈清辞在萧景琰心中的分量。众人领命,立刻忙碌起来,准备回宫事宜。
回宫的路上,仪仗护卫森严。萧景琰与沈清辞同乘御辇,他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依旧有些冰凉的手。御辇平稳前行,萧景琰的心却如同在油煎火烤。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脑海中不断闪过与李德全(镜先生)相关的点点滴滴。
那个伺候了他二十多年,总是低眉顺目、办事稳妥的内侍总管,竟然是潜伏最深、危害最大的前朝余孽!他想起纯原皇后的早逝,想起楚家的冤案,想起太子屡次遇险,想起清辞此刻奄奄一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竟然就是那个他曾经颇为倚重的“忠仆”!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这种痛楚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李德全……”萧景琰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和刻骨的恨意。“朕定要让你,让你背后的墨氏余孽,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回到皇宫,沈清辞被妥善安置在乾清宫温暖舒适的暖阁内。萧景琰不顾朝臣劝谏,将大部分政务移至暖阁外间处理,以便随时照看。皇宫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庄严与平静,但暗地里,一场针对前朝余孽的大清洗和追捕李德全的行动,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展开。
然而,三天过去了,李德全如同人间蒸发,搜捕毫无进展。他就像一条精通水性的老鱼,在京城错综复杂的暗流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沈峰带来的消息一次次让萧景琰的脸色更加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