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在坤宁宫那番看似不经意却暗藏机锋的试探,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虽未立即激起滔天巨浪,但水下深处的暗流已然开始疯狂涌动。
太子即将移宫澄心园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前朝后宫,引起的震动远超预期。
最先做出反应的,并非坤宁宫本身,而是前朝。以皇后之父,太傅林文正为首的一批清流文臣,联名上奏,言辞恳切却又绵里藏针。奏折中引经据典,大谈“太子乃国本,幼冲离宫,非国家之福”,强调“母子天性,不宜远隔”,甚至隐隐暗示皇帝此举有“受宵小蛊惑,动摇国本”之嫌。朝堂之上,附议者虽不敢明着对抗皇帝旨意,但窃窃私语、面露忧色者不在少数,无形中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舆论压力。
萧景琰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地听着御史慷慨陈词,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熟悉他的人都知,这是陛下震怒的前兆。待几位老臣说完,他并未直接驳斥,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柱国将军赵无极:“赵爱卿,你以为如何?”
赵无极出列,声如洪钟:“陛下圣虑深远!太子殿下日前所受惊吓,非同小可。老臣虽一介武夫,亦知心神安宁之于康复的重要性。澄心园环境清幽,远离喧嚣,正是静养之上选。且陛下已安排楚妃娘娘随行照料,楚妃娘娘于围场救驾、智破奇案,其忠心与智勇,朝野共鉴!老臣以为,陛下此举,正是出于对太子殿下最深的爱护,乃万全之策!”他一番话掷地有声,顿时压下了不少议论。军中将领大多附和赵无极,朝堂上的天平稍稍回正。
但萧景琰心知,这仅仅是开始。林文正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背后,是坤宁宫那位看似平静的皇后。
果然,退朝后,萧景琰便接到密报,林文正下朝后并未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其子、皇后兄长林元朗的府邸,闭门密谈许久。同时,京中几家与林家关系密切的茶楼、书肆,也开始流传起一些不利于沈清辞的流言蜚语,无非是“楚妃恃宠而骄,意图离间帝后、掌控太子”云云。
“看来,朕的皇后,是打算在前朝给朕施压了。”养心殿内,萧景琰将密报掷于案上,冷笑连连,“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用舆论逼朕收回成命。”
沈清辞坐在下首,面色平静:“流言止于智者。陛下心意已决,臣妾问心无愧,便是了。只是,林家在前朝活动如此频繁,恐怕不仅仅是施压那么简单,或许……是在为后续动作做准备?”
“不错。”萧景琰眼中寒光一闪,“他们越是想阻挠太子离宫,越是说明澄心园之行,触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或者打乱了他们的某种布置。这更坚定了朕的决心!”他看向沈清辞,“永寿宫这边,都准备妥当了?”
“回陛下,均已妥当。随行人员皆是精挑细选,赵婉如、云苓都会同去。太医署也派了最擅小儿科和安神调养的太医随行。澄心园那边,沈峰大人已提前带人接管布防,确保万无一失。”沈清辞汇报得井井有条。
萧景琰点头:“很好。明日辰时,准时出发。朕会派御前侍卫精锐沿途护送。”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暗卫来报,清虚观那边,这两日果然有异动。”
沈清辞精神一振:“哦?”
“观内看似平静,但观外落霞山附近,出现了几批陌生的‘樵夫’和‘香客’,步履沉稳,眼神警惕,不像寻常百姓。他们似乎在勘察地形,尤其是通往澄心园方向的几条小路。”萧景琰目光锐利,“朕已加派人手,严密监视这些人的动向。皇后果然沉不住气了!”
清虚观的人开始活动,目标直指太子即将前往的澄心园!这说明萧景琰的打草惊蛇之计已然奏效,皇后担心太子脱离控制后事情生变,已经开始提前布局,甚至可能计划在途中或澄心园有所行动!
“陛下,是否要调整行程或路线?”沈清辞心中一紧。
“不。”萧景琰断然否定,“若此时调整,反而显得朕心虚,更是打草惊蛇。朕就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敢玩什么花样!沿途和澄心园,朕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们敢动,朕就叫他们有来无回!”帝王霸气展露无遗,这是一种对自己掌控力的绝对自信,也是对敌人的公然挑衅。
沈清辞看着萧景琰坚毅的侧脸,心中稍安,但那份担忧却并未完全散去。皇后经营多年,其势力盘根错节,手段层出不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翌日辰时,太子移驾的队伍准时从皇宫西门出发。仪仗精简却护卫森严,萧景琰亲自将太子抱上马车,又当着送行的众妃嫔和朝臣的面,对沈清辞殷殷嘱咐,看似是寻常关怀,实则是再次强调沈清辞的地位与责任,也是对暗中窥伺者的警告。
皇后称病并未现身送行,只派钱嬷嬷送来一些太子平日惯用的玩物衣物,姿态做得十足。但沈清辞敏锐地注意到,钱嬷嬷在交接物品时,眼神飞快地扫过护卫队伍和车驾,那一闪而过的审视意味,未能逃过她的眼睛。
队伍缓缓驶离皇宫,向着西郊澄心园而去。马车内,太子似乎对出宫感到新奇,趴在窗边看风景,沈清辞则紧绷着神经,留意着车外的任何风吹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