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前几日臣妾母亲进宫时,偶然提起的。”柳氏有些紧张,看着萧景年道:“她说杭州城里已有风言风语,说这遗诏来得蹊跷,先帝被困京城,唐军围得水泄不通,怎可能将四份诏书都送出来?且偏偏都送到了最有实力的四位藩王手中......”
萧景年沉默良久,缓缓道:“朕也怀疑过,但诏书笔迹、玉玺皆经鉴定,确无破绽,若真是伪造,那伪造之人手段之高,心思之深,令人不寒而栗。”
“陛下以为会是谁,布下这种险恶之局?”
萧景年望向北方,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有能力做到这一步的,天下之人不过寥寥几人,大唐皇帝李浩便是其中之一。”
随着他们两人的谈话,整个大殿内烛火摇曳,映得两人脸色明暗不定。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江南的春雨,细密缠绵,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那,那要不,陛下还是退位吧!”萧景年的皇后是他地盘上的豪族家的千金大小姐。
读过史书的她,知道天下纷争不断。
像萧景年这些前朝藩王,最后都是被枭首,成为新朝统一天下的垫脚石。
“事情哪里会那么简单啊!”萧景年看到他的皇后,一脸愁容的模样,苦笑起来。
皇帝这条路,只要登基称帝,根本就没有后退的可能。
他们的活路,就只能是联合南方诸王,一起抵抗大唐的侵袭。
虽然大家都知道唐朝现在没有发动灭国之战来统一南方
不过是北方之地经历多年战乱和灾荒,内政尚未稳固
只是北方之地,若通过休养生息,一定会缓过劲来
他们要活路,那就几方人马互相聚力,沿着长江建立防线,打退唐朝的进攻,成为割据政权。
可随着他们这些南方诸王纷纷称帝建国,手底下各自有一帮班底和利益集团后,他们就不可能联合在一起。
与此同时,金陵正统皇宫。
曾经的福王萧景琰,如今的正统皇帝正面临着登基以来最大的危机。
“陛下,武昌急报!”一名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殿内,呈上军报。
萧景琰展开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军报上寥寥数语,却如惊雷炸响。
蜀王大将吴天德率五万大军东出三峡,连克秭归、巴东,现已兵临夷陵城下。
夷陵守将告急,若夷陵失守,蜀军便可顺江而下,直逼江陵、武昌,威胁金陵西大门。
“废物!都是废物!”萧景琰将军报狠狠摔在地上:“朕在夷陵布置了两万守军,竟然连半个月都守不住?”
殿内众臣噤若寒蝉。丞相赵文博硬着头皮出列:“陛下息怒,蜀军此番东征,蓄谋已久,吴天德乃蜀王麾下第一猛将,用兵诡诈,夷陵守将王坚虽勇,但兵力悬殊,恐难久持。”
“那你说怎么办?”萧景琰一脸怒意,瞪着满朝的文武大臣,怒道:“难道咱们眼睁睁的,看着蜀军打到金陵城下?”
丞相赵文博沉吟道:“为今之计,当速派援军。可命江陵守将刘威率三万水陆兵马西进,支援夷陵。同时,请陛下修书桂王,请他从岭南出兵,攻打蜀王后方,以解夷陵之围。”
“桂王?”萧景琰闻言冷笑一声,缓缓道:“朕那好弟弟,自回福州后,可曾给朕来过一封信?他如今也是永昌皇帝,又岂会听从朕的调遣?”
“此一时彼一时。”赵文博看到福王萧景琰一脸不满,赶忙劝道:“蜀王若拿下夷陵,下一步必是顺江而下,夺取荆襄,到时不仅陛下危矣,桂王的岭南也将暴露在蜀军兵锋之下,唇亡齿寒的道理,桂王不会不懂。”
萧景琰听完赵文博的建议,烦躁地踱步。
他知道赵文博说得有理,但向桂王求援,无疑是在向天下示弱。
他这正统皇帝的颜面,将荡然无存。
更让他揪心的是另一件事。
“陛下,还有一事...”兵部尚书小心翼翼开口:“浙王那边,似乎有异动。探子回报,杭州正在大肆建造战船,招募水手,且近日有一批来历不明的军械,从海路运抵杭州...”
“浙王也想掺一脚?”萧景琰眼中寒光闪烁,“好,好得很!蜀王从西来,浙王从东逼,朕这金陵,倒成了众矢之的!”
他猛地转身,对赵文博道:“就按丞相说的办。速派援军往夷陵,同时给桂王写信,语气要软中带硬,既陈述利害,也要让他明白,若朕倒了,下一个就是他!”
“臣遵旨。”
待众臣退去,萧景琰独自站在空荡的大殿中,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三个月前,他在金陵登基,以为凭借长江天险和江南富庶,定能成就一番霸业。
可如今,西有蜀军压境,东有浙王虎视,南边的弟弟又离心离德...
更让他寝食难安的,是那封遗诏。
萧景琰从龙案暗格中取出自己的那份遗诏,仔细端详。
绸缎是上好的江南云锦,字迹工整遒劲,玉玺鲜红醒目...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完美。
可越是完美,越让他生疑。
先帝萧行昇,他是了解的。
那位大楚皇帝萧行晟虽然不算昏庸,但也绝非雄才大略之主。
临终之际,被唐军围困在孤城,怎么可能安排得如此周密,将四份遗诏都送出来?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萧景琰脑海,除非这些遗诏,根本就不是萧行昇写的。
那会是谁?
有能力模仿先帝笔迹,又能伪造玉玺,还能将诏书精准送到四位最有实力的藩王手中。
“李浩.....”萧景琰咬牙切齿吐出这个名字。
只有他,有动机,有能力做这件事。
用几份假遗诏,让大楚宗室自相残杀,待他们消耗殆尽,再一举南下,平定整个天下。
好狠的计策,好深的心机!
可这些都是阳谋。
李浩这位大唐皇帝,就是赌他们这些前楚藩王互相厮杀出来的皇帝,能不能角逐出一个复兴大楚的皇帝
又或者互相征伐内耗,最后几败俱伤,让他的大唐捡便宜。
萧景琰忽然感到一阵彻骨寒意。
他自以为在争天下,却可能早已落入别人的圈套,成了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陛下。”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