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薇带着哭腔的、几乎是呐喊出来的话语,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萧亚轩内心最深处的波澜。“不能放弃他”——这何尝不是她日夜煎熬、支撑着她在这条扭曲道路上走下去的唯一信念?
看着女儿泪如雨下、充满痛苦与不甘的脸庞,萧亚轩心中那因为身孕和复杂关系而产生的迷惘与羞耻,似乎被一股更原始、更强大的力量暂时压了下去。那是母性的本能,也是作为谢广安妻子,无法割舍的责任与情感。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的空话,而是伸出手,用一种近乎本能的动作,将情绪激动的女儿轻轻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这个拥抱,隔阂了太久,经历了太多不堪,此刻却带着一种跨越了伦理扭曲和身体变化的、纯粹的血缘温暖。
她轻轻拍着谢薇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的脊背,动作轻柔,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女儿还是个小小一团、受了委屈便会扑进她怀里寻求慰藉的时光。只是那时,她的手掌粗糙却温暖,如今,这手掌年轻光滑,却带着无法言说的沉重。
“嗯,不放弃。”萧亚轩低声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经历过巨大冲击后,重新凝聚起来的坚定。她像是在对女儿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她重复并明确了她们的行动纲领:“我们按原计划,为你爸创造机会,把路铺到他脚下。”这是廖奎早已制定的策略,也是她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她们无法强迫谢广安改变信仰,但可以竭尽全力,为他打开一扇通往生路的门。
“把选择的权力,”萧亚轩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交给他自己。”
这是对谢广安人格和信仰最大的尊重,也是她们在理智权衡后,所能做到的极限。她们不能,也不该,替那个一生刚直、将气节视若生命的男人,做出违背他本心的决定。
谢薇的脸埋在母亲年轻却仿佛能承载一切痛苦的怀抱里,泪水浸湿了那昂贵的丝绸衣料。她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颤抖的希冀:
“如果……如果爸最终选择了留下……”
这是她们必须面对的最坏可能,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每一次充满希望筹划时,心底那无法忽视的、冰冷的底色。
萧亚轩拍抚着女儿后背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望向空间那模拟出的、却没有温度的月亮,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清醒。
沉默在母女间蔓延,只有溪水不知疲倦地流淌,仿佛在催促着一个答案。
良久,萧亚轩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说出了那个她们都必须接受,却也最为残忍的答案:
“那我们就带着他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她顿了顿,仿佛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继续:
“连同他的期望,一起活下去。”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它意味着,如果谢广安最终选择为他的信仰和气节殉道,那么,她们这些“幸存者”,就必须背负着他的期望、他的影子,在这个扭曲而艰难的世界上,继续挣扎求存。她们的活着,将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证明他的牺牲并非毫无价值,他守护的某些东西,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延续。
这是她们在理智与情感的极致撕扯后,能做出的最痛苦,也最尊重谢广安个人意志的决定。她们将为营救付出全部的努力,赌上现有的所有资源和未来的可能性,但同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去接受那个可能到来的、最令人心碎的结局。
最后的努力,是为了不留遗憾。
而接受结局,是为了带着逝者的意志,继续前行。
谢薇在母亲怀中,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依旧流淌,但哭泣的声音渐渐止息。一种混合着巨大悲伤和奇异平静的情绪,在她心中弥漫开来。
她们达成了最终的共识,一条建立在痛苦、无奈、尊重与不屈之上的,通往未知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