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仙境”似乎永远停留在它最美好的时刻。灵韵山丘葱郁欲滴，蜿蜒溪流清澈见底，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与淡淡的灵韵之气。这片超越现实的净土，本应是她疲惫灵魂的休憩之所，但此刻，站在溪流边的谢薇，却感觉心底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凉意，如同溪底潜藏的暗流，悄无声息地蔓延。
她是趁着廖奎去场部办事、短暂的空隙进入空间的。本想整理一下近期系统奖励的物资，清点数目，让纷乱的心绪在熟悉的劳作中暂时平复。没想到，却在溪畔那片系统模拟出的、开满不知名灵植小花的花园旁，遇到了母亲萧雅姿。
不，现在更应该称她为“萧亚轩”。
萧亚轩正俯身，指尖轻轻拂过一朵花瓣边缘带着露珠的淡紫色花朵，侧影在空间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娴静优美。她穿着一身系统奖励的、剪裁合体的改良旗袍，勾勒出窀-乎完美的年轻身段。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谢薇，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属于母亲的笑容。
“薇薇。”
“妈。”谢薇走上前，目光落在母亲脸上时，心中却微微一动。
母亲的气色极好。不是那种病弱初愈的苍白，也不是强打精神的憔悴，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焕发出的、莹润的光泽。肌肤白皙透亮，几乎看不到毛孔，眼眸清澈，仿佛蕴含着水光。这显然是“生生不息水池”和系统逆生长带来的效果，谢薇早已习惯母亲日渐年轻美丽的容貌。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在那极好的气色之下，在那双依旧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眸深处，谢薇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不是单纯的喜悦，也不是往常见到她时那种混合着愧疚与牵挂的沉重。那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经历过某种剧烈情感冲刷后的余韵，带着一丝迷离，一丝难以言喻的慵懒，甚至……一丝被细心呵护后的、隐约的满足感？这感觉极其微妙，一闪而逝，快得让谢薇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了她的心尖上。
“妈，你……最近还好吗？”谢薇下意识地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
萧亚轩的笑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变得更加柔和，她直起身，理了理并没有丝毫凌乱的旗袍下摆：“我很好，薇薇，别担心。香港那边……一切都还算顺利。”她避开了具体的细节，语气轻描淡写，却更让谢薇觉得，母亲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母女二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大多是谢薇询问香港的天气、饮食，萧亚轩询问北大荒的春耕和父亲的近况（尽管她们都无法得知谢广安的确切消息）。气氛看似融洽，谢薇却总觉得隔着一层无形的纱，母亲虽然近在眼前，心思却仿佛飘忽在某个她无法触及的远方。
萧亚轩以需要回公寓处理事情为由，很快便离开了空间。
谢薇独自站在花园旁，看着母亲消失的地方，怔忪了片刻。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如同藤蔓般缠绕在心头。
傍晚，廖奎回到了土坯房。带着一身春耕劳作的尘土和疲惫，还有北大荒初春夜晚的寒意。谢薇像往常一样，为他打来热水洗脸，将一直温在灶上的、稀薄的玉米糊糊和蒸土豆端上小炕桌。
廖奎沉默地吃着，比往常更加沉默。他的眉头习惯性地微锁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沉重的事情，但谢薇能感觉到，那不仅仅是源于边境的紧张局势或春耕的压力。他的眼神偶尔会放空，掠过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那深邃的眼眸里，承载着她无法完全读懂的心事重重。
他没有像有时那样，主动跟她讲场部听到的传闻，或者畜牧科遇到的趣事（尽管在这压抑的环境下，趣事少得可怜）。他只是默默地吃着，偶尔回应她几句关于日常的询问，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刻意的、仿佛在回避什么的疏离。
谢薇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母亲的容光焕发与眼底的复杂，丈夫的异常沉默与心事重重……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时空里，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形成了一种她无法介入的、无形的默契。
她没有质问。
在那个年代，在北大荒这片承载了太多苦难与不确定的土地上，在她们这个被系统强行维系、关系早已扭曲畸形的家庭里，质问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打破那脆弱的、赖以生存的平衡。
女性的直觉，如同暗夜中的蛛丝，纤细却坚韧地连接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真相。她感觉到了变化，感觉到了那涌动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她无法阻止，也无法参与。
她能做的，只有更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