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亚轩没有立刻行动,她深知此事关乎生死,必须慎之又慎。她不动声色地又参加了两次何太太组织的聚会,期间并未再主动提及身份相关的话题,只是更加留意何太太的言谈举止,以及她所接触的人群。
终于,在一次只有她们两人喝下午茶的机会里,何太太看似随意地提起:“亚轩,你上次说想找可靠的自己人帮手,我倒认识一个朋友,门路比较广,或许能帮你问问看。不过……”她顿了顿,用银勺轻轻搅动着杯中的红茶,意有所指地说,“他那边的‘咨询费’可不便宜,而且,很多事情,问得太清楚反而不美。”
萧亚轩心领神会,知道这便是那扇通往灰色地带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她微笑着点头:“多谢何太费心。费用不是问题,关键是……稳妥。”她将一个装着几条“晨曦露”和一小盒灵韵浆果的精致礼盒推到何太太面前,“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何太帮忙引荐。”
何太太扫了一眼那价值不菲的“心意”,脸上笑容加深:“好说,好说。我帮你约个时间。”
几天后,萧亚轩按照何太太提供的地址,独自驾车来到了上环。这里不如中环繁华,却聚集着许多贸易行和写字楼,鱼龙混杂。陈老板的“昌隆贸易公司”就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唐楼二楼,门面普通,毫不起眼。
在一位面无表情的秘书引导下,萧亚轩走进了一间装修颇为考究,甚至带着几分古色古香的办公室。红木办公桌,真皮沙发,博古架上摆放着一些瓷器,看起来像是一家正经的贸易公司。办公桌后,坐着一位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中式对襟褂子、戴着金丝眼镜、面容精瘦的男人,他就是陈老板。他看起来不像黑帮人物,反倒更像一个精明的账房先生,只是那双透过镜片打量人的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利益的核心。
“萧小姐,幸会。”陈老板起身,礼节周到地请萧亚轩在沙发落座,亲自斟茶,态度不卑不亢。
寒暄几句,绕过来自何太太的引荐后,陈老板放下茶壶,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萧小姐,明人不说暗话。听说您需要几个‘干净’的身份?”
萧亚轩心头一紧,面上却维持着镇定,微微颔首:“是,需要三个。要能经得起查的。”
陈老板点点头,伸出三根手指,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三个‘干净’的身份,全套文件,包括符合程序的入境记录、香港身份证、回头纸(港澳同胞回乡证),保证资料入库,流程看似合规,除非最顶级的调查,否则看不出破绽。”他顿了顿,报出了一个数字:“三十万港币。不二价。规矩是,先付一半作为定金,事成之后,付清尾款,交件。”
三十万港币!
纵然萧亚轩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此事绝非小数目,但这个报价依然让她心中剧震。在1968年的香港,三十万港币是一笔真正的巨款。此时一个普通工人月薪不过两三百元,三十万足以在市区不错的地段买下两套中档住宅,或者相当于一家小型工厂一年的利润。陈老板开口就是三十万,清晰地标明了此事的高风险与高难度。
陈老板似乎看出了她瞬间的沉默,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萧小姐,这不是普通的造假。这是要从无到有,在港府和内地两边都留下看似合理的‘痕迹’。需要打点的环节非常多,从港府入境处的档案管理员,到负责制作证件的内部人员,再到内地那边边防检查的记录……每一个环节,都是用真金白银和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风险铺路。三十万,是买三条命的价格,也是买我们这些人闭嘴的价格。”
他的话语直白而残酷,撕开了繁华香港表皮下的黑暗规则。这不是商业谈判,这是在购买一个游离于法律之外的生存机会。
萧亚轩端起茶杯,借以掩饰内心的波澜。她脑海中飞快地计算着。系统奖励的现金和“遗产”虽然庞大,但三十万绝非小数,几乎要动用她明面上流动资金的一大部分。然而,想到仍在北大荒苦寒与监视中挣扎的谢广安,想到营救成功后必须解决的安置问题,这三十万,似乎又成了必须支付的代价。
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吟片刻,问道:“需要多久?”
“资料齐全,配合顺利的话,两个月左右。”陈老板给出一个大致时间,“期间可能会有一些细节需要萧小姐这边配合提供,当然,我们会确保方式安全。”
“……我需要考虑一下。”萧亚轩最终说道,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如此重大的事情,她需要与廖奎商议。
“当然可以。”陈老板笑了笑,递过一张只有电话号码的名片,“萧小姐考虑清楚了,可以打这个电话。不过,机会不等人,风声时紧时松,萧小姐最好早做决断。”
离开昌隆贸易公司,坐进车里,萧亚轩感觉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与陈老板的会面,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试探与风险。三十万的天价,像一座山压在她心头。
夜幕降临,香港华灯初上。
廖奎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公寓客厅的阴影里,如同前几夜一样,沉默而稳定。他似乎已经将夜晚守护萧亚轩,当成了如同在北大荒执行任务一般理所当然的事情。
萧亚轩将白天与陈老板会面的经过,以及那三十万港币的惊人报价,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廖奎听完,沉默了许久。昏暗的光线下,他刚毅的侧脸轮廓显得更加深刻。“三十万……”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同样让他感到沉重。他们在北大荒拼命节省、经营,所积累的那点人民币和物资,在这个报价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幸而,系统奖励的港币和“遗产”构成了支付的可能。
“风险很大,”廖奎沉声道,“但……这可能是唯一能给爸一个‘合法’身份的机会。”他看向萧亚轩,眼神在夜色中格外锐利,“钱可以再赚,但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你觉得那个陈老板,可靠吗?”
“看不透,”萧亚轩摇头,“但他很直接,没有绕弯子,而且……何太太介绍的,至少目前看来,是条能接触到这条线的途径。”她顿了顿,补充道,“他给了两天时间考虑。”
廖奎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着楼下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道,那辆黑色福特今晚没有出现,但无形的威胁并未解除。
“答应他。”廖奎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低沉而坚定,“从空间里多转移一些备用。但是,所有的交接过程和细节,必须万分小心。你尽量不要亲自出面,可以通过电话和指定的安全方式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