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央,用两条长凳和几块木板临时搭成的“手术台”上,铺着一块早已被鲜血浸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白布。一个极其年轻的士兵躺在上面,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青紫色,双眼紧闭,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的军装上衣被剪开,腹部一个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外,虽然用厚厚的纱布按压着,但暗红色的血液仍在不断渗出,顺着木板边缘滴落在下方接血的破旧搪瓷盆里,发出“滴答、滴答”令人心头发麻的轻响。
一名同样年轻的随行军医正满头大汗,用颤抖的手试图更换被血浸透的纱布,看到廖奎进来,他如同看到了救星,几乎要哭出来:“廖……廖同志!你来了!木刺……大概这么长,”他用手比划了一个惊人的长度,声音带着哭腔,“扎得太深了!肯定伤了肠子,可能……可能还有小动脉!我不敢拔,一拔恐怕血就彻底止不住了!”
廖奎没有说话,目光迅速扫过伤员的情况,心中已有了初步判断。他走到旁边一个放着搪瓷脸盆的木架旁,将雷连长派人紧急送来的热水倒进去,又兑入一些凉水,试了试温度。然后拿起那瓶难得的、标签模糊的高度白酒,倒了一些进去,也倒了一些在自己手上。
他仔细地用这混合液清洗双手,一遍又一遍,直到皮肤发红。然后,他接过军医递过来的、唯一一副反复蒸煮消毒过、带着橡胶味的薄手套,小心地戴上。
“韩志刚,”他叫过跟进来、脸色发白的助手,“你过来,举着这个。”他指了指士兵带来的那个军用手电筒,这是现场最亮的光源。“对准伤口,手稳一点。”
他又示意那名惊慌的军医和旁边一个还算镇定的战士:“你们俩,按住他的肩膀和腿,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乱动。”
安排妥当,廖奎深吸一口气,站到了“手术台”前。他闭上眼睛,瞬间又睁开,眼神已变得如同最深沉的寒潭,波澜不惊。
【精准轨迹指引(初级)】激活!
在他的视觉中,伤员腹部的血肉似乎变得半透明起来,那根深深嵌入的木刺,其轮廓、深度、与周围组织、血管、肠管的相对位置,都如同被无形的线条勾勒出来,清晰无比。他甚至能“看到”几处正在缓慢渗血的小血管,以及木刺尖端紧贴着的一处仍在搏动性涌血的微小动脉!
没有现代手术器械,他只能用卫生员那把在白酒火焰上反复灼烧过的、最普通的手术刀(更像是大号柳叶刀)。他避开主要血管分布区域,沿着木刺的边缘,极其精准地做了一个小小的延长切口。
动作轻柔,稳定得不像是在活人身上操作。
扩大操作空间后,他放下手术刀,换用一把较钝的、但也消毒过的镊子,手指稳如磐石,沿着【精准轨迹指引】提供的视觉路径,小心翼翼地分离周围组织,避开那些闪烁的“危险”标记点,最终,用指尖感受到了那根冰冷、粗糙的木刺主体。
他凝神静气,运用【无痛微创操作指引】中关于力道控制和角度微调的要领,手腕以一个极其巧妙的角度和均匀的力度,缓缓地、稳稳地将那根带着倒刺、长约十公分的尖锐冻木棍,从士兵的腹腔内完整地取了出来!
木刺离体的瞬间,一股暗红色的血液随之涌出。廖奎眼疾手快,早已准备好的、用白酒浸泡过的棉线(代替缝合线)在手指间翻飞,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精准地套扎、结扎了那处破损的小动脉和几处明显的出血点。涌血迅速被控制住。
接着,他快速检查肠管破损处,同样是运用【无痛微创操作指引】带来的稳定性和精细度,用最细的针和棉线,进行了快速的修补和吻合。
整个过程,快、准、稳!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每一个步骤都像是在脑海中演练了千百遍,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引导着。
旁边,举着手电筒的韩志刚手臂已经开始发酸,但看着廖奎那行云流水、却又透着一种非人般冷静的操作,他连大气都不敢喘。而那名军医,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张,几乎忘记了呼吸。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进行如此精细、如此镇定的腹腔操作!这真的是一个兽医吗?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浓重的血腥味中缓慢流逝。手术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
当廖奎用持针器打完最后一个结,剪断线头,再次用温热的盐水(系统知识提醒他尽可能冲洗)小心地冲洗了一下腹腔,确认没有活动性出血后,他才缓缓直起已经有些僵硬的腰背。
煤油灯的光芒映照下,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也因长时间保持精细动作而微微颤抖。但他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如初。
“血止住了,肠子也补好了。”廖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他示意军医可以再次进行覆盖包扎,“接下来,就看感染关和他自己能不能熬过去了。”
军医如梦初醒,连忙上前,用最新的消毒纱布和绷带进行包扎。他探了探伤员的颈动脉,又看了看对方虽然依旧苍白,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生气的脸,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胸口积压了几个小时的巨石终于吐了出来。他再看向廖奎时,眼神里已经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佩,甚至带上了一丝看待非人存在的敬畏。
卫生所外,一直如同石雕般伫立的雷连长,在听到里面军医带着激动汇报“连长,血止住了!木刺取出来了!人……人好像缓过来一点了!”时,他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晃,重重一拳砸在土坯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既是极度紧张后怕的宣泄,也是绝处逢生后的巨大庆幸。
他猛地掀开棉帘,大步走了进来。他没有先去查看伤员,而是径直走到正在脱去沾满血迹手套和外套的廖奎面前。
雷连长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依旧布满血丝、但锐气重新凝聚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廖奎一眼,然后,郑重地、有力地点了点头。所有的感激、认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基于共同经历生死考验而建立的信赖,都蕴含在这无声的动作之中。
廖奎疲惫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他一边用剩下的热水清洗手臂,一边低声对还在激动中的军医交代:“伤口要保持干燥,绷带每天更换,换之前所有接触伤口的东西必须用开水煮过。注意看他会不会发烧,如果发烧……想办法用冷水给他擦身降温。能弄到消炎药最好,弄不到……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提到的煮沸消毒和物理降温,部分源于这个时代的常识,部分则来自系统技能附带的、超越此时普通卫生员认知的护理理念。
军医如同聆听圣旨,连连点头,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住。他知道,今天从这位“廖兽医”身上学到的,远不止是救回一条命那么简单。
廖奎穿上外衣,推开卫生所的门,重新踏入北大荒寒冷的夜幕中。身后的卫生所里,是一个刚刚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年轻生命,以及一群因此而对他刮目相看的军人。而前方,依旧是漫天的风雪和未知的征途。但今夜之后,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