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民兵看了看那根廉价的香烟,又看了看廖奎那副怂包可怜相,脸上的严厉稍微松动了一丝。他接过烟,别在耳朵上,语气依然生硬,但挥了挥手:“快走快走!编组站也是你瞎逛的地方?再让我……或者让别人抓住,直接当流窜犯处理,送你去筛沙子!听见没?从那边,绕出去!”他随意指了一个远离核心轨道区域的方向。
“哎!哎!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廖奎如蒙大赦,点头哈腰,连忙顺着民兵指的方向,小跑着离开,背影仓皇。
直到转过几个巨大的货堆,彻底脱离了民兵的视线,廖奎才放缓脚步,靠在一个冰冷的铁罐车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短短的几十秒交锋,其凶险程度不亚于面对检车工。
他不敢耽搁,立刻重新调整方向,凭借着记忆和观察,再次向着那列南下的棚车迂回靠近。这一次,他更加小心,避开了主要通道。
终于,有惊无险地,他来到了那列棚车的尾部。确认周围暂时无人注意,他看准一个车门缝隙稍大、易于攀爬的车厢,利用“精准轨迹指引”计算好角度和发力点,再次展现出超越常人的敏捷,无声无息地攀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撬开一丝车门缝隙,侧身钻了进去,然后将车门恢复原状。
车厢内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麻袋和灰尘混合的气味。他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感受着身下列车开始缓缓移动,最终加速,驶离了这片庞大、混乱而又危险的钢铁巢穴。
冰城哈尔滨这个关键节点,凭借急智、伪装和一点微不足道的“贡品”,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下一站,将是更深入关内的沈阳方向。
连续几个夜晚,对于留守在第七农场的谢薇而言,同样是煎熬。尽管每天凌晨都能在空间里见到平安归来的廖奎,并通过亲密互动切实感受到他精神的恢复,但那种提心吊胆的等待,想象着他在漆黑冰冷的列车上、在龙蛇混杂的枢纽站里可能遭遇的种种危险,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时刻刺痛着她的神经。
她几乎无法安眠。躺在土坯房的土炕上,耳朵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心早已随着廖奎飞越了千山万水。直到凌晨进入空间,亲眼看到他,触摸到他,那颗悬着的心才能暂时落下几分。而这种极度的精神消耗,使得她即便在空间里得到了些许恢复,白天的状态也难免受到影响。
这天上午,在场部后勤仓库。阳光透过高高的气窗,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投下几道光柱。谢薇正和王保管员一起,将新到的一批劳保手套按规格分类、清点、登记。她的动作依旧利落,记录依旧清晰,但眼底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淡淡青黑,以及偶尔一瞬间的恍神,还是落在了人老成精的王保管员眼里。
“小谢啊,”王保管员放下手中的账簿,扶了扶老花镜,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过来人兼长辈的关切,“姐多句嘴,你们小两口……年轻,感情好,是好事。”
谢薇一愣,停下手中的笔,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王保管员。
王保管员见她没反应过来,以为她是害羞,便说得更直白了些,语气带着善意的揶揄和提醒:“但这晚上……也得稍微有点节制。你看你,这眼圈都有点泛青了。白天工作要紧,可不能因为……咳,因为别的事,影响了精神头。这要是让领导看出来,总归是不好的。”
轰的一下,谢薇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她立刻明白了王保管员的言下之意——对方是以为她和廖奎夜里夫妻生活过度,才导致她白天精神不济!
这误会让她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心中五味杂陈。她既不能解释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廖奎正在执行他们两个的秘密任务,她因担忧而失眠,也无法反驳这看似合理的猜测。这份“委屈”和真实的担忧交织在一起,让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低下头,掩饰住眼中复杂的神色,含糊地应了一声:“……嗯,谢谢王姐提醒,我……我知道了。”
王保管员见她听进去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就好,王姐也是为你们好。年轻人,日子长着呢,细水长流嘛。”说完,便转身继续去清点别的物资了。
谢薇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支铅笔,指尖微微发白。王保管员善意的误解,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此刻状态的不佳,也给她敲响了警钟。连日日相处的王保管员都看出了异常,若是被更多有心人,比如那个阴魂不散的周子强注意到,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和深深的担忧压下。必须更加小心,必须表现得更加“正常”。她挺直脊背,重新拿起登记簿,努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工作上,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只是,那眼底深处的疲惫与忧虑,如同北大荒初秋悄然滋生的寒气,并非那么容易就能彻底驱散。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远方的廖奎一切顺利,祈祷这场漫长而危险的远征,能早日迎来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