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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暗中的关注:学习班的“典型”(2 / 2)

“你放屁!”赵铁柱目眦欲裂,猛地站起来,拳头紧紧攥起,古铜色的脸膛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我根本没说过!你这是诬陷!”

“是不是诬陷,你心里清楚!”周子强毫不退缩,反而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负责人,“领导,赵铁柱这种言论,已经不是简单的认识问题了,这是赤裸裸的攻击!是反动言论!我认为,必须对他进行严厉的批判,肃清他的流毒!”

他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将一顶顶骇人的大帽子不由分说地扣在赵铁柱头上。那晚水渠边的对话是否存在?具体语境如何?除了他们两人,无人知晓。但在这种氛围下,周子强的“揭发”本身就带有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性”。他精准地抓住了负责人需要“典型”、需要“斗争成果”的心理,不惜通过构陷(或至少是极端夸大)他人,来为自己铺设一条“积极进步”的捷径。

会场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有人震惊地张大了嘴,有人恐惧地低下头,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也有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动。

那位负责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刺刀见红”的效果,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动起来”,在斗争中“洗刷自己”。

“赵铁柱!”负责人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那个几乎要崩溃的汉子,“周子强同志反映的情况,你怎么解释?!”

赵铁柱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冤屈和恐惧将他彻底淹没。他徒劳地挥舞着手臂,最终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桩,颓然坐倒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发出了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周子强则挺直了腰板,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与兴奋的潮红,仿佛自己刚刚打赢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

这一幕,如同一个危险的信号,迅速在学习班中蔓延开来。有了周子强这个“成功”的先例,一些急于“表现”、渴望摆脱自身困境或者单纯被这种扭曲氛围鼓动起来的人,开始有样学样。揭发与批判,不再仅仅局限于自我检讨和针对遥远的“靶子”,开始转向身边具体的人。

有人揭发某位女工偷偷保留了一张过去的家庭照片,被批判为“留恋旧社会”;有人揭发某位老职工在私下里说过一句对当前物资供应不满的牢骚话,被上纲上线为“攻击社会主义制度”;甚至有人为了撇清自己,主动“交代”一些莫须有的“小集团”活动,将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

一时间,学习班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一次小组讨论都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每个人都可能成为被攻击的目标,也都可能为了自保而被迫成为攻击者。眼神交流中充满了猜忌与警惕,往日里还能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的“难友”,此刻也刻意拉开了距离。信任,这个人际关系最基础的纽带,在政治运动的高压下,彻底降至冰点,人性中自私、卑劣的一面被放大、被鼓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异化成了赤裸裸的利用、防备与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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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这股试图席卷一切的浊流中,仍有顽石沉默地矗立。

廖奎和谢薇,自始至终保持着一种近乎极致的低调与审慎。他们目睹着周子强们的表演,听着那些夸大其词甚至凭空捏造的揭发,内心充满了冰冷的愤怒与鄙夷,但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沉静、专注于“学习”的表情。

当讨论的矛头不经意间扫过他们可能关联的领域(比如家庭背景)时,他们会用早已准备好的、滴水不漏的套话应对,既不深入,也不回避,将自身牢牢固定在“需要改造但态度端正”的模糊地带。他们绝不主动发言去批判任何人,当被要求表态时,他们的言辞也仅限于重复社论观点,绝不针对具体个人落井下石。

周申经历了最初的惶恐后,似乎也找到了一种属于他的沉默方式。他不再试图用过度的积极来保护自己,而是变得更加内敛。当有人试图将批判的火焰引向他,提及他父亲的问题时,他不再惊慌失措地辩解,只是深深地低下头,用沉默承受着一切指责,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但这种沉默,恰恰成了一种无形的屏障,让那些想要借此表现的人无从下口,最终只能悻悻转向其他目标。

变化最大的是秦大山。自从那次失言被严厉呵斥后,他仿佛变成了一块会呼吸的石头。在学习班上,他永远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头颅低垂,花白的头发凌乱地遮住额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无论会场上的批判如何激烈,揭发如何骇人听闻,他都毫无反应,连呼吸的频率都几乎没有变化。只有当负责人的目光偶尔扫过他时,他那放在膝盖上的、布满老茧的手,会微不可察地蜷缩一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泄露着内心并非真正的死寂,而是一种压缩到极致的、坚硬的隐忍。

他们几个人,并未有过任何交流,甚至刻意避免眼神接触。但在周子强之流上蹿下跳、疯狂表演的映衬下,他们这种不约而同的、一致的沉默,却仿佛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一种无声的抵抗。

在这种人人自危、鼓励互相撕咬的环境下,选择不主动伤害他人,不为了自身利益而随波逐流,本身就是一种极其艰难而可贵的坚守。这沉默,并非懦弱,而是在逆流中,对自己内心道德底线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守护。它意味着拒绝被人性的阴暗面所同化,拒绝成为那异化浪潮中的一部分。

廖奎偶尔会想起虚拟训练空间中模拟过的种种极端环境,但眼前的现实,远比任何模拟都更加复杂和考验人心。他知道,他和谢薇,以及那些同样选择沉默的人,正行走在一根极其危险的钢丝上。一边是外部要求“积极斗争”的巨大压力,另一边是内心不容玷污的良知底线。

保持沉默,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定力。因为这沉默,在那些“典型”和其追随者眼中,本身就是一种“落后”和“顽固”的表现,可能会招致更严厉的审视和打击。

然而,他们别无选择。在这片被政治寒流冻结的土地上,沉默,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持有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种。这火种照亮不了别人,甚至无法温暖自己,但至少,它能证明,即使在最严酷的冬天,也依然有生命,拒绝放弃属于自己的那份人性的微光。他们守护着这微光,在漫长的学习班日常中,艰难地、沉默地,等待着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