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继续加码,声音沉稳而有力:
“这笔钱,它不是施舍!它是‘奖励’!是厂里对工人兄弟们一年辛勤付出的认可和回馈!‘按工级奖励’,这就在告诉大家:干得好,有技术,级别高,贡献大,厂里看得见,绝不亏待!学徒工看到希望,知道好好学技术前途光明;老师傅们觉得自己的价值被肯定了,心里舒坦;干部们也觉得自己的责任和地位得到了体现。这叫什么?这叫‘激励’!用实实在在的‘利’,去点燃大家心里的那团‘火’!”
“这团火一旦点起来,”何雨柱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力量,“等开了春,回到车间里,您猜会怎么样?大家伙儿干劲会如何?生产效率会如何?那些平时可能偷点懒、磨点洋工的,还好意思吗?那些技术骨干,会不会更愿意琢磨工艺、解决难题?整个厂子的精气神,会不会焕然一新?这股子拼劲儿带出来的超额产量,节约下来的成本,创造出来的更大效益,还填不上您今天发出去的这笔奖金吗?”
他抛出了最终极的诘问:“娄伯伯,您是生意人,更是管理着上千人大厂的主心骨。您说,是守着一笔死钱,让工人心气平平,生产不温不火强?还是慷慨一次,舍一笔钱,换得全厂上下拧成一股绳,憋足了劲儿往前冲,创造出远超这笔投入的价值更划算?这笔‘得失’账,您真的算清楚了吗?”
何雨柱说完,不再言语,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慢慢地喝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玩耍的晓娥和雨水身上,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足以颠覆一个管理者认知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长久的、近乎窒息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麻雀的啁啾,以及地毯上两个小女孩重新开始摆弄积木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娄振华彻底坐了回去,背脊深深地陷入柔软的沙发靠背中。他眉头紧锁,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纹。那双经历过无数商海沉浮、见识过风云变幻的眼睛,此刻失去了焦点,只是定定地望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仪器,重新核算着何雨柱提出的这笔庞大而奇特的“投资”的回报率。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缓慢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沙发扶手,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如同他内心激烈交锋的鼓点。
“几万现金……”
“几千斤鱼肉……”
“上千、上万工人的反应……”
“归属感……忠诚度……”
“士气……干劲……”
“生产效率……超额利润……”
每一个词,每一个概念,都在他心中反复掂量、碰撞、组合。他试图找出何雨柱方案中的漏洞,却发现这个少年的逻辑链条异常严密,直指人心最深处的渴望和动力源泉。他试图用过往的经验去否定,却发现那些经验在“人心可用”这个巨大的变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谭雅丽抱着雨水,大气都不敢出。她看着丈夫那从未有过的、陷入深层思考的凝重神情,心中也是翻江倒海。她再次看向何雨柱,少年清俊的侧脸在冬日透过玻璃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洞见,让她感到一丝敬畏。这个在她们家进进出出、如同子侄般的少年厨师,身体里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智慧?他这番“得失论”,简直颠覆了她对人情世故的理解。
雨水似乎觉得空气太沉闷,小身子在干娘怀里扭了扭,伸出小手指向茶几上果盘里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果…果…”
这奶声奶气的请求打破了令人心悸的沉默。娄振华仿佛被这声音从深海中拉回了现实。他循声望去,看到干女儿(雨水)那双纯净无邪、充满渴望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代表甜蜜和富足的苹果。
一瞬间,娄振华紧锁的眉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他看着雨水,又看看自己身边同样带着期盼眼神的晓娥,最后,目光再次落回到何雨柱脸上。
那眼神里的震惊、不解、抗拒,如同春雪般悄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和叹服。
他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疑虑和沉重都排出体外。然后,他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有感慨,有释然,甚至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豪情。
“柱子啊柱子……”娄振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与力量,“你这小子……今天算是给我狠狠上了一课啊!”
他没有直接说同意,但这句话,以及他眼神的变化,已经清晰地表明了态度。那笔看似天文数字的奖金和鱼肉,不再是压在心头的巨石,而变成了一项充满挑战却又蕴含无限可能的战略投资。得失之间,他心中的天平,终是因何雨柱那番犀利而深邃的剖析,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
何雨柱迎上娄振华的目光,嘴角也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知道,这场关乎轧钢厂上万工人福祉的年终大戏,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