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会会展中心临时改成了擂台场。台子不高,四面站席,正中摆三张长桌,桌上只有纸、笔、计时器。屏幕上滚动出六个赛题方向:企业诉求、口岸通行、医院用物、市场秤台、校园安全、乡镇便民。没有套话,没有范文,只有现场出题、现场作答、现场落单。
李一凡没有坐主席台,他站在人群边,一只手背在身后。周砚青、罗景骥、顾成业分立三侧,各管一条赛道。张小斌在后台候命,随时把真实案例推上场。
第一轮是企业诉求。长桌前摆出一家小模具厂的账册与两张停电通知。厂主是个女同志,手上有老茧,声音却不大。她说近三月停电五次,每次都在交付前夜,供电所只回一句线路检修,订单眼看打水漂。
三位青年干部抽签上前。第一位按部就班写流程,字很工整,动作却慢。第二位直奔供电所值班台,电话接通,话语客气却空。第三位来自郊区街道,名叫白桐,她掀开账册先找停电时间,再对照厂里的排班表,当场划出规律:每次停电都撞上附近一个小区的备用发电测试。她抬手要来应急联络,叫上供电、街道、物业三方同时在线,锁定测试时段后,把厂里的生产班次往前挪一小时,并把旧变压器的更换需求当场写成工单。厂主当场点头,台下掌声先响了一波。
第二轮口岸通行。屏幕上跳出昨夜的车流图与两张加急运输单。题目要求在三十分钟内让药品冷链车不打折扣通过,又不挤占普通车辆。第一位青年想起了增设通道,提案写得热闹,却忽略了现场人手。第二位盯着图纸,迟迟不敢下笔。张小斌把昨夜队列模拟摆到台前,罗景骥让交警队员按比例站位,顾成业给出冷链车的温控极限。第三位青年叫何谨,平时在口岸站做副值,他把锥桶挪到一格半的位置,把普通车的引导手势改成波浪式放行,再把冷链车分配到靠近值守窗旁的线,给出一个简短的手势表,十个动作,任何人看一眼就会做。台下司机代表看了看说一句能用,投票墙上涌起一片亮点。
第三轮医院用物。舞台上摆着两盒螺钉,一盒白盒,一盒合格条码。题目是如何在不耽误手术的前提下完成替换、核对与回收。现场有骨科医生上台充当监督。第一位青年先讲原则,医生的眉头渐渐皱起。第二位不敢碰盒子,只在纸上写流程。第三位是州里新进的女干部许澜,她不是医生,却熟悉库房。她先把两盒移开,给医生让出无菌台,再用一次性袋把白盒装起,贴上临时标识,调度合格盒进台,同时让库房人员跟台核对耗用,与当日手术单一对一钩连。几步走完,医生点了头,台下有人低声说终于有人把事说人话。
第四轮市场秤台。台上放上三台电子秤,一台调零正常,一台缺斤少两,一台故意延迟显示。题目要求三分钟给出现场抽检与次日复检办法。第一位青年拿出执法证,照章照矩念。第二位青年翻说明书,越翻越乱。第三位来自市监的新兵韩野,他把标准砝码一颗颗压上去,让秤在众目睽睽下露出毛病,再让市场物业把整改纸贴在每台秤旁,把次日复检名名单与时段写在公示栏,隔壁摊主也能监督。台下摊贩笑着拍了拍台沿,投票墙再亮一片。
第五轮校园安全。题目是某小学门口接驳拥堵,校门外百米内有小巷,摩托车频繁穿插。第一位青年提出封小巷,家长代表摇头。第二位青年想画导向线,现场缺刷漆工具。第三位叫赵庭书,来自交警,直接取两张旧警示牌,摆在斑马线前后十米,把接驳车分片到三侧,交叉递进,值守老师举牌指示家长先走后停,十分钟试跑后,拥堵消下去一截。家长代表举手说能看见路了,这次票从家长堆里冒得最多。
第六轮乡镇便民。题目最琐碎,邮政、卫生室、便民点纠缠在一个湾里。第一位青年被细节绕住。第二位青年打算开个协调会。第三位是白桐,她回到台前,用手指把三家服务半径画成三个圆,圆心偏了一块,她把邮政点往卫生室挪了三十米,把便民点时间向后错开两小时,三圈重叠处变成一块能坐人的空地。台下的老乡代表眯眼看了一会儿,说那就有地方歇脚了。
六轮结束,台下的计分板仍然是群众投票占七成、评委占三成。李一凡没有点评,他看的是投票墙的节奏——每当方案把动作说清楚,票就涌起来;每当方案绕着说,票就停在板上不动。擂台不是做秀,是把人从纸上拉到场上。
就在颁名次前,意外发生。后台投票端口出现一波异常,某个账号群在短时间内为一位表现平平的选手集中投票,亮点在屏幕上像被谁按过一遍。现场一阵嘈杂,有人眼神闪烁,有人装作没看见。
张小斌没有喊话,他走到计分台,让技术员把异常波形与场内投票机的时间对上,再请现场监督从观众区随机抽十人核对投过哪一票。十人里有六人没投那一位,票却在后台记上了。李一凡只说了一句,现场票重记,异常票剔除,后台那个口子今晚就关上。话音落地,投票墙上的那片泡沫一样的亮点退下去,像浮尘被水压了下去。
名次终于落定。白桐第一,何谨第二,许澜第三,韩野与赵庭书并列第四。颁完牌,李一凡把最后一张纸举起来,上面只有四行字:第一名明早到口岸挂一天副指挥,第二名进电诈专班跑一周现场,第三名进医院耗材小组,第四名去市场与校园各顶一天岗。台下哗然,青年们的眼睛亮了一圈,有人忍不住挺直了腰。
场外风从走廊里穿过,带着秋后的凉。群众不散,围着几位青年问细节,问手势怎么摆,问砝码在哪领,问明天哪里能看见他们。李一凡站在靠后的位置,看着人群围成一个又一个小圈。他心里明白,这才是擂台的意义——不是谁拿了第一,是让看的人也学会第一步。
夜色落下来,场地开始撤。周砚青把那张异常投票清单叠起,交给唐济川。唐济川接过,点头即走,他不表态,但所有人都清楚,第二天会有人被谈话。罗景骥收好现场安排表,顾成业把临时搭的秤台搬下去,张小斌却没走,他把白桐、何谨、许澜三个叫到一边,交给他们三张小卡片,上面写了三处今晚就能用的联系人与场地钥匙。
散场前的一刻,投票墙上最后一次亮起,屏幕只放三张照片:厂主在电气间笑了一下,冷链车缓慢通过口岸,校园门口的斑马线变得清楚。没有口号,只有画面。人群看了几秒,自发鼓了一次掌,掌声不高,却把今晚的气口顺了下来。
会展中心的灯一盏盏灭掉,街边的夜摊亮起来。青年干部从侧门走出,手里握着那几张卡片,像握着一把温热的钩子。李一凡没有赶他们回去写心得,他只说了两个字,去做。几个人点头散开,背影在路灯下拉长,又缩短,再消失在拐角。
回到办公室,窗外立交桥的车流还在。李一凡把今晚的六个题写进笔记本,每题后面只留一行空白,预备明天的复盘。手机震了一下,是林允儿发来的稿件标题:一群人拿了票,更多人学了招。标题很平,可他看完,合上本子,心里像落了一个稳稳的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