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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氤氲面香里的心意涟漪(1 / 2)

九月的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灼烈,染上几分初秋的疏朗,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窗明几净的大学历史系办公室里投下长长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纸张、油墨和旧书特有的混合气味,静谧中只余下键盘断断续续的敲击声、书页翻动的沙沙轻响,以及偶尔一两声压抑的咳嗽。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苏念正对着面前那台略显老旧的电脑屏幕,眉心紧蹙,几乎要拧成一个川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献资料,如同纠缠不清的藤蔓,将她紧紧束缚。她研究的是明清时期江南地区民间工艺的传承脉络,此刻正卡在一个关键的案例分析上——关于一种近乎失传的精细刺绣技艺在家族作坊中的代际传递。她需要一份强有力的、能展现其技艺核心与传承困境的支撑材料,最好是带有原始档案性质的记录或是亲历者的深度口述。

三天。距离提交这份关乎她能否顺利通过实习考核的报告,只剩下最后三天。她已经在校图书馆和系里的数据库里反复搜索了无数遍,关键词换了一次又一次,眼睛瞪得发干发涩,屏幕上的方块字都开始模糊重影,却始终如同大海捞针,找不到那份能一击即中的关键资料。焦虑像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她的心脏,闷闷地发慌。为了节省时间,她午饭只是匆匆啃了一个干硬的面包,此刻胃里空空如也,加上长时间用眼过度,眼前竟有些微微发黑。

她第三次用力揉了揉酸胀发涩的眼眶,指腹按压着太阳穴,试图驱散那恼人的眩晕感,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这叹息声轻飘飘的,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引得旁边工位的一位研究生师兄从厚厚的典籍中抬起头,投来一个略带关切又爱莫能助的眼神。苏念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重新将视线投向那令人绝望的屏幕,心中一片茫然。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诱人的食物香气,毫无征兆地、温柔地侵入了这片被学术气息统治的空气。那不是外卖常见的、带着油腻厚重感的香气,而是……一种家常的、熨帖的、刚出锅的温暖气息。是面食特有的麦香,混合着新鲜小葱被热油激出的独特辛香,还有……是鸡蛋,而且是那种煎得恰到好处、边缘微微焦黄、内里还带着流动质感的溏心蛋的馥郁蛋香。这香气如此鲜活,如此温暖,瞬间盖过了书本的陈旧气味,直直钻入鼻腔,唤醒了沉睡的味蕾,也奇异地抚平了一丝心头的焦躁。

苏念下意识地抬起头,循着香气的来源望去。

办公室门口,一个挺拔的身影正逆着光走来。来人正是她的实习导师,历史系最年轻的教授,陆时砚。他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浅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他手里稳稳地端着一个白色的、厚实的陶瓷碗,碗口很大,碗身素净没有花纹,碗沿上方袅袅地升腾着白蒙蒙的热气。那令人心安的香气,正是从这只碗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陆时砚的步伐不疾不徐,径直走到了苏念的工位前。

“陆教授?”苏念像是被惊醒了似的,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慌乱,带得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出轻微的声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上午都像钉在了座位上,姿势僵硬,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瞬间涌起一股热意,耳根微微发烫。她下意识地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陆时砚的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眼神平静无波,然后将那个还在散发着热气的白瓷碗,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她的桌角。碗底接触桌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嗒”。他做这一切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顺手递过一份普通文件,语气更是平淡得如同在谈论今日的晴雨:“刚从校史馆那边的资料室回来,路过教职工食堂。看窗口还有刚出锅的阳春面,就多带了一份回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念桌面上摊开的厚重典籍、散乱的笔记、以及那个只咬了一口就被遗忘在角落的干面包,补充道:“听你键盘声敲了一上午没停,估计是忘了饭点。”他的声音不高,带着惯有的清冽质感,却奇异地没有往常那种淡淡的疏离感。

碗里的面条根根分明,整齐地卧在清澈透亮的汤底里,汤色清亮,浮着点点金黄的油花。一个圆润饱满、边缘煎得焦脆的溏心蛋卧在面条中央,蛋黄将透未透,颤巍巍的,诱人至极。翠绿的葱花被热汤一激,香气四溢,星星点点地洒落在汤面上,像初春刚冒头的嫩芽。热气裹挟着面香、蛋香、葱香,执着地往人的鼻尖里钻,勾得人食欲大动。

苏念看着眼前这碗冒着热气的面,一时间有些怔忡。这场景太出乎意料,也太……温暖了。她昨天下午确实在茶水间跟同办公室的林薇师姐小声抱怨过一句:“唉,这次报告卡住了,再这么熬下去,我感觉自己还没写完就要饿瘦三斤了!”当时陆时砚教授的办公室就在茶水间隔壁,门似乎虚掩着一条缝。苏念当时以为他在专注工作,或者根本不在意这些学生的闲谈,那点小小的牢骚应该早被风吹散了。没想到……

“可是……”苏念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迟疑着小声问道,声音轻得几乎要淹没在面香里,“您怎么知道……我爱吃阳春面啊?”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碗壁,温度透过细腻的瓷壁传递过来,是恰到好处的温热,不会烫手,更不会烫嘴,显然是经过计算的。

陆时砚的目光从碗上移开,非常自然地伸手拿起了苏念桌角那个已经喝空了、瓶身还带着水珠的矿泉水瓶。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拿着空瓶,转身走向办公室角落的饮水机,似乎只是顺手处理垃圾。他背对着苏念,一边接水冲洗瓶子准备扔掉,一边语气平淡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上个学期期末,系里组织的那次教职工带家属的聚餐,林薇不是也来了吗?席间她提起过,说你小时候,每到生日或者生病时,就特别缠着你妈妈做阳春面,说那是你吃过最舒服的味道。”

他顿了一下,水流声停止,他拿着冲洗干净的空瓶走了回来,准确无误地投进了桌边的可回收垃圾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小孩子嘛,都念旧。”他轻描淡写地做了总结,丝毫没有提及自己当时看似不经意记下这句话的情景,更没有提今天在食堂窗口,他特意对掌勺的老师傅低声交代的那几句:“师傅,麻烦少放点盐,葱花请多给一些,鸡蛋要溏心的,火候请掌握好,谢谢。”

做完这一切,陆时砚便不再停留,只留下淡淡一句:“快吃吧,面凉了口感就差了。”说罢,径直转身,步履沉稳地朝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走去。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两个空间。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但苏念的心湖却再也无法平静。她看着那碗仿佛带着魔力的阳春面,又看了看陆教授办公室紧闭的磨砂玻璃门,门内透出模糊的光影。她不再犹豫,重新坐下,小心翼翼地将碗往自己面前挪了挪,拿起筷子,轻轻地从碗里挑起一筷子面条。

温润的面条裹挟着清亮的汤汁,入口是意料之中的鲜美。汤底显然是用心熬制的高汤打底,清淡却不寡淡,鲜香得恰到好处,完全没有味精勾兑的腻味。葱花的辛香巧妙地提了鲜,又不会喧宾夺主。那颗溏心蛋更是点睛之笔,用筷子轻轻戳破,金灿灿的蛋液缓缓流淌出来,浸润到面条里,带来无与伦比的嫩滑和醇厚。一口面条,一口裹着蛋液的面条,再喝一口温热鲜香的汤,那暖意便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直抵空空如也的胃袋,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瞬间驱散了积压了一上午的疲惫、焦虑和冰冷的饥饿感。

苏念吃得格外认真,甚至有些虔诚。她专注地品味着每一根面条、每一口汤汁带来的慰藉,身心都因为这碗恰到好处的面而松弛下来。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埋头吃面的时候,那扇磨砂玻璃门后面,陆时砚并没有立刻投入到工作中。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体微微后仰,目光穿透半透明的玻璃,落在了那个正小口小口认真吃面的年轻女孩身上。她微微低着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因为满足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像两弯新月。阳光穿过外窗,再经过磨砂玻璃的柔化,在她身上投下朦胧的光晕。陆时砚的唇角,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那惯常清冷的眼底,此刻漾开的暖意,似乎比窗外秋日午后的阳光还要柔软几分。

一碗面下肚,苏念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连带着看那恼人的文献资料都觉得顺眼了些。她仔细地将碗筷收拾好,拿着那只温润的白瓷碗,走到办公室角落的水槽边,用清水和少许清洁剂,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冲洗干净,擦干水珠。看着光洁如新的碗,她深吸一口气,端着它走向陆时砚教授的办公室门口。

刚走到门口,手还没抬起,里面隐约传来了陆时砚教授打电话的声音。他的办公室隔音其实不错,但因为苏念此刻就站在门外,距离很近,加上陆教授似乎是在交代什么重要事情,声音比平时略微清晰一些。

“……对,就是这个方向,麻烦再仔细查找一下资料库,特别是关于‘江南刺绣技艺传承’的原始档案部分,尤其是清末民初到建国初期这段时间,那些散佚在民间的、未被官方记录收录的老艺人手稿或者口述记录……对,非常关键……嗯,范围可以扩大到地方志、私人笔记,甚至一些老字号作坊的旧账簿,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好,如果找到了,麻烦尽快整理好送到我办公室来,谢谢你了,王老师。”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精准地敲在苏念的心尖上。

江南刺绣技艺传承!清末民初到建国初期的民间老艺人手稿和口述记录!

这不正是她卡壳了整整两天、几乎要绝望的那个案例分析方向吗?她需要的就是这个时期的、来自民间第一手的、真实反映技艺传承困境的材料!

陆教授他……根本不是“路过食堂”!他也绝不是“刚好看到还有面”!

他分明是早就记挂着她报告里遇到的难题,甚至在她自己都还没完全理清具体需要什么资料的时候,他就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并且悄无声息地、已经动用他的资源和权限,在帮她寻找了!那份阳春面,哪里是什么偶然的“投喂”,分明是投石问路般的关怀,是洞察她困境后无声的援助!

巨大的冲击感让苏念的心脏骤然失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声音大得仿佛要冲破胸腔。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比刚才那碗热汤面带来的暖意更汹涌、更滚烫,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麻。原来那些不动声色的细节里,藏着他如此深沉的关照。

她在门外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过于激烈的心跳,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陆时砚平稳的声音。

苏念推门而入。陆时砚已经挂了电话,正坐在办公桌后,低头整理着桌上几份散乱的文件,神情专注,似乎刚才那通至关重要的电话从未发生过。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沉静而严谨的线条。

“陆教授,”苏念走上前,将那只洗得干干净净、还带着水汽凉意的白瓷碗,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他桌角,“碗洗好了。”她顿了顿,声音比刚才在门外时更清晰了一些,带着真挚的感激,“谢谢您的面,真的……很好吃。”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他,“也……谢谢您帮我找资料。”

陆时砚整理文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微不可查的一瞬。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落在苏念脸上。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刚刚吃饱的满足和此刻显而易见的感动与了然。他眼底依旧没什么波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气平淡无波:“不客气。刚好我最近也在整理一批近代民间工艺档案,需要用到类似方向的资料,顺手查了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对你有参考价值的。”

他的解释依旧无懈可击,完美地掩盖了所有刻意的痕迹。顺手,刚好,碰巧……这些词在他口中运用得炉火纯青。

说完,他并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思。陆时砚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抽屉里整齐地摆放着一些文具、印章盒,还有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玻璃糖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他修长的手指在糖罐里略一拨弄,精准地挑出了一颗圆润的、包装纸是漂亮草莓粉的糖果。然后,他伸出手,将那颗糖轻轻放在苏念摊开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