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有定魂珠暂时稳住了根基,但那个‘标记’……老夫行医驱邪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东西,像是活的,长在魂魄根子上了,硬来的话,恐怕……”这是那个之前托住她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沉重。
“……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救她……辰言那边不能再等了……”这个声音虽然虚弱,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是苏婉清婆婆!
辰言……
听到这个名字,林栀昏沉的意识像被针扎了一下,开始拼命挣扎,想要醒过来。
又不知道在黑暗里飘了多久,灵魂深处那要命的剧痛终于慢慢消停了些,变成了一种更深沉的、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和虚弱。林栀的眼皮动了动,沉重得像挂了铅块,她使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睁开一条缝。
模糊的光线透进来,视线慢慢清晰。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老式的雕花木床上,身上盖着软和的锦被,被面是暗蓝色的,绣着简单的云纹。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都是深色木头做的,透着股老物件儿的沉稳劲儿。窗户开着,外面就是那个荒废的庭院,那棵巨大的银杏树沉默地立着,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这里应该是“镇魂居”里面的某个房间。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全身跟被大卡车碾过一样,又酸又痛,尤其是眉心那个地方,那个印记的存在感鲜明得让她想忽略都难。
“醒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林栀转过头,看到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个人。是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坐得笔直,气质儒雅沉稳,但眉宇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忧色,正看着她。
林栀认出来了,是那个在她晕倒前听到声音的人。
“您是……”她一开口,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跟破锣似的。
“我叫苏牧。”中年男人自我介绍道,他拿起旁边小几上的一个白瓷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温水,“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慢慢说。”他语气很温和,动作也轻。
他小心地扶起林栀,把碗沿凑到她嘴边。温热的水流进喉咙,那股干涩刺痛的感觉总算缓解了一些。
喝完水,林栀靠在床头,感觉身上恢复了一点力气。她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手,右手还死死攥着那颗定魂珠,左手边放着那枚灰扑扑的印章。
“定魂珠……我拿到了。”她把珠子往苏牧那边递了递,声音带着急切,“辰言他……他现在怎么样?”
苏牧没有立刻去接珠子,他的目光落在林栀的眉心,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辰言的情况,姑母暂时用‘蜃龙镇圭’配合结界的力量强行稳住了,但……很不乐观,他意识沉沦的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他顿了顿,手指指向林栀的额头,“但现在,更棘手的是你身上的这个‘印记’。”
林栀的心猛地一沉。“您……您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苏牧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我们翻遍了族里还能找到的所有老古董记载,”他揉了揉眉心,显得很疲惫,“只找到一些语焉不详的片段。这东西,古老的卷轴上叫它‘归寂道标’。”
“归寂……道标?”林栀重复着这个名字,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嗯。”苏牧点了点头,眼神里是掩不住的忧虑,“根据那些残缺的记录,这是那位真正的‘主宰’——也就是占据周铭身体那东西口中的‘父亲’,用来标记那些胆敢阻碍‘归寂’进程,或者被祂‘看上’了要当特殊‘坐标’的家伙的。一旦被打上这玩意儿,就好比在茫茫人海里被探照灯锁定,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主宰’的意志都会慢慢地、一点点地找到你,锁定你。到最后……要么你被祂同化,变成祂的一部分,失去自我;要么,就被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掉,连点痕迹都不留。”
林栀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被那种存在盯上?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无处可逃。
“而且,”苏牧的语气更加沉重,几乎是一字一顿,“这个‘道标’,它不是个死物。它会像一种慢性的灵魂毒药,悄无声息地侵蚀你的心智,放大你心里的恐惧、绝望这些负面情绪,慢慢扭曲你的想法,让你觉得投向‘归寂’才是唯一的出路,最终自己主动走向毁灭。甚至……它可能变成一个‘信标’,在满足某种条件的时候,直接引导‘主宰’的力量降临到你身上,或者给其他像‘引路人’那样的家伙指明你的位置。”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林栀全明白了。为什么“引路人”死前要弄出这么个东西。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标记,这是一个恶毒的诅咒!一个绑在她身上的定时炸弹!她不仅没把事情彻底解决,反而把自己也赔了进去,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更大的灾难源头!
“有……有办法能把它弄掉吗?”林栀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苏牧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栀的心一点点沉进冰窟窿里,他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族里的记载,从没有过被种下‘归寂道标’后还能成功祛除的先例。它就像一种最顽固的诅咒,根子扎在你的灵魂本源里,硬要剥离的话……”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那种后果,林栀想都不敢想。苏婉清婆婆、苏牧,还有他们族里的长老肯定都试过了,结果就是束手无策。
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紧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千辛万苦拿到了救辰言的希望,却把自己扔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过,也未必就是死路一条。”苏牧话锋忽然一转,目光落在林栀紧紧握着的定魂珠上,“‘定魂珠’的力量,非常纯粹,或许能暂时压制住‘道标’的活性,让它消停点,延缓它对灵魂的侵蚀。而且……”
他看向林栀,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你和小言之间那种奇特的联系,还有你之前居然能承受住那种被污染的力量,甚至短暂地运用它……你的灵魂,或许有些我们还没弄明白的特殊之处。这可能是唯一的变数。”
特殊性?林栀心里苦笑。她就是个普通家庭出来的女孩,除了妈妈留下的这枚印章,她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救辰言。”苏牧站起身,脸色变得严肃无比,“‘定魂珠’需要配合特殊的仪式,以及‘蜃龙镇圭’的核心力量,才能发挥最大效果,尝试把‘虚无之瞳’的那部分意识从辰言的灵魂里剥离或者封印住。这个过程极其凶险,稍有差池,两个人可能都会……”
他没说下去,但林栀懂。她紧紧握住定魂珠,用力点头。不管自己将来要面对什么,眼下,救陆辰言是头等大事,没有退路。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让自己能站起来。”
苏牧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我让人送些调理的药和吃的过来。关于‘归寂道标’的事……”他压低了声音,“暂时不要对其他人提起,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他又叮嘱了几句要注意身体,这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只剩下林栀一个人。
她靠在床头,看着手心里温润如玉的定魂珠,又抬起另一只手,手指轻轻触摸着自己光滑却仿佛带着无形烙印的眉心。
那里,藏着一个能把一切都拖进地狱的标记。
前面的路,好像比在那个混乱的“间隙”里,更加让人迷茫和害怕。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陆辰言的脸,想起他最后用尽力气把她推开时,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属于他自己的痛苦和坚决。
不管前路还有什么妖魔鬼怪,她都得走下去。
为了他。
也为了……弄明白,自己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这个该死的“归寂道标”,为什么偏偏找上了她?
窗外的银杏树,叶子还在沙沙地响,像永恒的低语,藏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