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空气凝滞,带着尘土和某种干燥菌类的气息,与洞外轰鸣湿润的世界截然不同。两人靠在冰冷岩壁上,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声在相对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短暂的休整后,阿图率先恢复过来。她示意陈沐阳保持安静,自己则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向洞穴深处潜去。火光在此地太过显眼,她仅凭从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和对黑暗的适应力前行。
洞穴比预想中更深,并非单一洞窟,而是蜿蜒曲折,分出数条岔路。空气虽然陈旧,却并无窒闷感,显然另有通风之处。地面有人工修整的痕迹,散落着一些干燥的苔藓和兽毛。
阿图的脚步在一处转弯后蓦然停住。前方极深处的黑暗中,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稳定的橘黄色光芒。不是火光,更像是某种…油灯?
她凝神倾听。除了远处瀑布的沉闷回响,似乎还有…极其细微的、有规律的摩擦声?像是石杵在臼中研磨的声响。
她退回陈沐阳身边,极低声道:“有人在里面。可能是他们。我过去,你在这里等信号。如果有不对…”她没说完,但眼神已说明一切。
陈沐阳紧张点头,握紧了工兵铲。
阿图再次融入黑暗,这一次更加谨慎,每一步都轻若鸿毛。她避开主通道,选择沿着洞壁阴影前进,利用岩石凸起掩护身形。
距离那点光芒越来越近。研磨声也清晰起来,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压抑的咳嗽。
光线来自一个较大的洞窟入口,被一张粗糙编织的草帘遮挡了大半。阿图无声贴近,从帘幕缝隙向内窥视。
洞窟内点着一盏小陶碗做的油灯,灯芯是一种耐烧的植物纤维,燃烧散发出淡淡的油脂味。一个身影背对着入口,坐在一张低矮的石凳上,正专注地用石杵研磨着臼中的药材。那人身形消瘦,肩胛骨凸起,穿着破烂的麻布衣,头发灰白杂乱。
但阿图的呼吸却在那一刻几乎停止。她认得那个背影,认得那人研磨药材时微微佝偻的肩颈线条。
“基利…”一个名字从她唇间逸出,轻得如同叹息。
研磨声戛然而止。
那背影猛地一僵,随即以不符合其老态的敏捷骤然转身!石杵“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一张布满皱纹、写满惊愕与难以置信的脸暴露在灯光下。正是蜂鸟谷的老药师基利。
“谁?!”老人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惊惧,浑浊的眼睛努力瞪大,望向黑暗中的缝隙。
阿图掀开草帘,一步踏入了光晕之中。
“基利爷爷,是我。”她声音微微发颤,“阿图。”
基利像是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眼睛拼命眨动,仿佛无法相信所见。“阿…阿图?太阳蜂鸟啊…真是你?”他踉跄着上前两步,枯瘦的手颤抖着伸出,几乎不敢触碰她,仿佛怕她只是一个幻影,“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还活着…太好了…”
老人眼中瞬间涌出浑浊的泪水,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找到了卡努姆留下的信。”阿图快速解释,扶住老人激动得发软的身体,“我父亲呢?他怎么样了?”
“在里面,最里面的静室。”基利用袖子胡乱擦着脸,情绪稍定,语速快了起来,“陈先生他…情况不好,但还撑着一口气。一直念叨你…快,快进去!”
他这时才注意到跟在阿图身后进来的陈沐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是我的朋友,陈沐阳。一路帮我回来的。”阿图简短介绍。
基利点点头,此刻无暇多问,急忙引着两人走向洞穴深处。穿过几个相连的小洞窟,这里显然被精心布置过:地上铺着干燥的苔藓和兽皮,洞壁挂着一些草药束,空气里弥漫着多种药材混合的苦涩气味。几个较小的洞室似乎用作储藏和起居。
最深处的一个小洞室门口,悬挂着一张完整的、用以隔音的厚重兽皮。基利轻轻掀开一角。
室内只点着一盏小油灯,光线昏暗。一张铺着厚厚软垫和干净兽皮的矮榻上,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身影。陈景行双目紧闭,脸色在昏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呼吸微弱而急促,颧骨高耸,几乎认不出原本儒雅的模样。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痕迹。
阿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一窒。她一步步走到榻前,缓缓跪坐下来,指尖颤抖着,极轻地触碰到父亲滚烫的额头。
那灼热的温度让她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