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用耳朵捕捉，却直接震荡在神魂层面的嗡鸣响起。
指尖传来的触感极其怪异，并非坚硬，也非柔软，而是一种带着强烈“排斥”和“疏离”感的滑腻，仿佛在触摸一块覆盖着厚重油污的冰面。神识反馈回来的景象更是光怪陆离，那看似空无一物的地方，空间的结构如同被打乱的线团，纠缠、折叠，形成了一道复杂而扭曲的屏障。
强行突破并非不可能，以我如今的天君之力，全力一击或许能撕开一道口子。
但这风险太大，一来可能彻底破坏这个脆弱的空间，导致内部的一切（如果牛魔王真的在里面）被空间乱流撕碎；二来，动静过大，难保不会引起冥界其他角落，或者……天庭某些存在的注意。
那家伙，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冥界边缘开辟这样一个空间，难保没有留下什么后手警报。
我收敛了气息，将天君之力转化为更倾向于感知和渗透的形态，如同最细微的水流，小心翼翼地沿着那空间壁垒的“纹理”向内探索。神识高度集中，解析着这空间屏障的结构。
时间一点点过去，苦海的海风带着独有的阴冷和死寂吹拂着我的衣袍。我的额角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空间壁垒的复杂程度超乎想象，其中蕴含的法则之力带着一股熟悉的、令人厌恶的精密和冷漠。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
只是，眼前这个空间，似乎因为长期缺乏主人的维护和能量补充，加上冥界本身阴气、死气的侵蚀，变得不再那么稳定，才让我捕捉到了那海浪拍击的异常。
“找到你了……”我心中默念，神识终于锁定了一处最为薄弱，也是法则流转出现了一丝凝滞的节点。那里，就像一件精密仪器上，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磨损点。
就是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调动起体内浩瀚的力量，却并非粗暴地冲击，而是模拟着这空间壁垒本身的法则波动，将力量凝聚成一根无形的、无比纤细的“钥匙”，对准那个节点，轻轻一“刺”。
“啵……”
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眼前那原本空旷的海岸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随即，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灰光的裂隙，悄然出现在我面前。
裂隙内部，是一片深邃的、看不真切的黑暗，一股混合着尘土、岩石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暴戾与痛苦气息，从中弥漫出来。
果然是这里！而且，里面确实有“人”！
不再迟疑，我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了那道裂隙之中。
——
身体穿过裂隙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空间置换感传来，伴随着轻微的晕眩。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刹那便消失了。我稳住身形，脚踏实地，第一时间释放出神识，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首先涌入感官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不是视觉上的熟悉，而是……气息，是构成这个空间的基础法则所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味道”。冰冷、严谨、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掌控欲，仿佛一切都被无形的手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容丝毫差错。
这气息，我绝对认识！而且印象极其深刻！
我抬眼四望。
这是一个石洞。
一个非常……“杨戬风格”的石洞。
洞壁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人以莫大法力直接切割、塑造成规整的弧形，光滑如镜，反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冷冰冰的微光。洞顶很高，同样光滑，没有任何钟乳石之类的天然造物。整个空间异常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空旷，除了我脚下踩着的、同样被修整得平坦无比的石板地面，几乎看不到任何多余的物体。
空气干燥，带着岩石本身的味道，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苦海海水的阴寒湿气。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杨戬！”
是了！就是杨戬！这他妈就是他喜欢干的事！就像当初在神隐峰的那个水晶洞窟，外表看似天然，内里却被他改造得如同精密仪器内部！这家伙，对石洞这种地方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狗日的杨戬！他竟然真的把手伸得这么长，在冥界，在之前酆都大帝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开辟了这样一个隐秘空间！他想干什么？藏匿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还是说，这里是他用来监控地府，甚至策划某些阴谋的据点？
真是无法无天！简直是把我的地府当成了他的后花园！
我强压下立刻将这鬼地方轰成齑粉的冲动，神识如同水银泻地，仔细地探查着这个石洞的每一个角落。洞内空间比从外面感知的要大一些，向前延伸，深处一片黑暗，连我的神识探入其中都感到些许阻滞，显然被布置了特殊的禁制。
那股微弱的、暴戾又痛苦的气息，正是从那片黑暗的深处传来，虽然极其稀薄，但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可辨。
猴哥……我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我的兄弟，你在人间苦苦寻觅了这么久，踏遍千山万水，收集着金箍棒的碎片，却始终找不到你这位结义大哥的踪迹。原来，他早已被杨戬这个阴险的家伙，秘密囚禁在了这冥界最边缘、最不起眼的角落。
难怪找不到。谁能想到，威名赫赫的平天大圣牛魔王，会被关在这样一个地方？
我迈开脚步，朝着石洞深处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洞内回荡，显得格外清晰。越往深处走，那股阴寒的湿气就越重，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味，像是血液干涸后又混合了苦海海水特有的腐朽气息。
光线愈发暗淡，四周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几乎要实质化。我运转神力，双眸中泛起淡淡的金芒，这才勉强看清前方的景象。
道路开始向下倾斜，形成一个缓坡。
洞壁和地面不再是那样光滑规整，反而出现了一些粗糙的刻痕，像是某种挣扎时留下的爪印，又像是无意识的划拉。空气中那股暴戾又痛苦的气息也越来越浓，甚至能隐约听到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压抑的呻吟。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光是冥界独立这几年，杨戬无法亲自前来“维护”，牛魔王就被折磨成这样。那么，在我尚未入主地府，冥界还处于混乱和天庭间接掌控之下的时候，杨戬可以随时来到这里……那段时间，牛魔王究竟承受了怎样的酷刑？
我不敢细想，只是加快了脚步。
走了不知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在这片几乎失去时间感的黑暗中，距离变得模糊。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以及……清晰可闻的、水滴落下和锁链摩擦的声响。
“嘀嗒……嘀嗒……”
“哗啦……哗啦啦……”
那声音规律而冰冷，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走近。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让我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一个比外面主洞稍小一些的洞窟，洞顶不再是光滑的，而是布满了倒悬的、如同钟乳石般的石笋，但仔细看，那些石笋的尖端都被巧妙地镂空，形成了一根根细小的管道。
苦海那浑浊、蕴含着阴寒与死寂能量的海水，正从那些管道中一滴滴、一串串地落下，汇聚在洞窟中央的一个凸起的石台上。
石台通体漆黑，不知是何材质，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闪烁着黯淡金光的符文。
那些符文我认得，是天庭用来镇压、折磨强大妖魔的“蚀骨焚心咒”。此刻，这些符文正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抽取着冥界本身的阴气，转化为持续不断的折磨力量。
而石台之上，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被无数条粗如儿臂、同样刻满符文的黑色锁链，以一种极其屈辱和痛苦的姿势，死死地禁锢着！
他的四肢被锁链强行拉开，呈“大”字形束缚在石台的四个角。锁链深深嵌入了他虬结的肌肉之中，伤口周围一片溃烂，呈现出不正常的紫黑色，显然长期被苦海海水侵蚀，又无法愈合。
他身上原本可能存在的衣物早已破碎不堪，只剩下几缕布条挂在身上，裸露出的皮肤布满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有些像是利刃切割，有些则像是被烈焰灼烧，还有更多是苦海海水长期滴落、腐蚀出的坑洼。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顶那对原本应该威风凛凛、象征着他平天大圣身份的犄角。此刻，其中一只角从中断裂，断口参差不齐，另一只虽然完好，却也布满了裂纹，黯淡无光。
他的头颅低垂着，乱糟糟、沾满血污和污垢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从那微微起伏的、布满了更多伤痕的宽阔胸膛，判断他还活着。
苦海的海水，无情地、持续地从洞顶滴落，大部分都精准地浇在他的头顶、肩膀和胸膛的伤口上。
每一滴海水落下，他庞大的身躯都会难以抑制地微微一颤，喉咙里发出那种我先前听到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
海水顺着他的身体流淌而下，汇集在石台表面刻出的凹槽中，再通过石台下方的一个排水孔洞流走。
而更令人发指的是，我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微弱的神力正从旁边的石壁中透出，将那些流走的、混合了牛魔王鲜血和痛苦的海水，重新吸摄到洞顶，再次通过那些管道滴落下来！
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这不仅仅是肉体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无尽凌迟！用冥界最污秽的苦海之水，日夜不停地冲刷、腐蚀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妖王，让他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力量、尊严乃至生命，都在这种缓慢而残酷的流程中一点点消磨、流逝！
“牛魔王……”我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我快步走到石台前，距离近了，更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惨烈气息。
他身上的伤，新旧交错，有些明显是陈年旧伤，带着天庭神力特有的灼烧痕迹，有些则是近期才添上的，还在微微渗着血水。可以想象，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他经历了何等的酷刑。
“牛魔王！”我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神力震荡，试图唤醒他。
那低垂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乱发中，一双原本应该闪烁着熊熊烈焰般的眸子，此刻却只有一片死寂和浑浊。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我。
他的脸上同样布满了伤痕和污垢，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几乎没有了焦距。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麻木的空洞，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承受痛苦的本能。
“是……谁……”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杨……戬……派来……的……新花样么……”
他把我当成了杨戬派来继续折磨他的人！
一股混杂着愤怒、悲哀和凛冽杀意的情绪在我胸中翻腾。杨戬！你竟将他折磨至此！牛魔王，你竟这么的丑恶！
“我不是杨戬的人。”我沉声道，声音尽量放缓，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我是李安如，幽冥大帝，齐天大圣的兄弟。”
“齐……天……”听到这个名字，牛魔王那死寂的眸子里，似乎极其微弱地闪动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淹没。
他咧了咧干裂的嘴唇，像是在笑，却又比哭还难看，“齐天大圣……兄弟……呵……呵呵……他……还好么……”
“他在找你。”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一直都在找你，不，是在找你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救你出去，能向你们这群背叛者复仇！”
“找……我……”牛魔王喃喃着，眼神依旧涣散，“出不去了……都……出不去了……我们都……被骗了……都……是棋子……”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逻辑混乱，显然神智已经不清醒。长期的折磨和苦海海水的侵蚀，不仅摧毁了他的肉体，更严重损伤了他的神魂。
“听着，牛魔王！”我加重了语气，神识之力如同清泉，试图冲刷他神魂中的污浊和混乱，“我是来救你的！猴哥还在等你！挺住！”
我伸出手，掌心凝聚起精纯的、蕴含着生机的天君之力，想要先缓解他肉体的痛苦，至少让那些不断被苦海水侵蚀的伤口暂时愈合。
然而，就在我的手掌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
“嗡！！！”
石台之上，那些原本缓缓蠕动的金色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强大而冰冷的排斥力猛地爆发开来，将我的手狠狠弹开！同时，那无数条黑色锁链上的符文也亮了起来，收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更深地嵌入牛魔王的血肉之中！
“呃啊——！！！”
牛魔王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正在承受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痛苦！他浑浊的双眼猛地凸出，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中，除了痛苦，竟然还夹杂着一丝……嘲弄？
“没……用的……”他嘶哑地吼道，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杨戬……的……禁制……除非……他死……或者……我死……否则……谁也……解不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在这密闭的石洞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悲凉。
“他就是要……看着我……一点点……烂死在这里……看着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
我看着他在锁链的束缚下痛苦挣扎，听着他那令人心碎的狂笑，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积聚，几乎要冲破胸膛。
杨戬！你好的狠毒的手段！
不仅囚禁，不仅折磨，还要设下如此恶毒的禁制，让外人连缓解他的痛苦都做不到！他就是要让牛魔王在这无尽的痛苦中沉沦，直至神魂俱灭！
我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行破禁？以我现在的力量，或许能做到。但这禁制与牛魔王的神魂、甚至与这个空间本身都紧密相连，强行破除，牛魔王很可能当场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