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咨询室,疲惫感再次袭来,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醒来,阳光大好。昨日的阴霾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看着在厨房准备早餐的苏雅,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层温暖的光晕。我心里忽然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我凑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干嘛?”苏雅侧过头,笑着瞥了我一眼。
“哎,媳妇儿,”我笑嘻嘻地开口,“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呗?问问他们老两口最近在家没?忙啥呢?”
苏雅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转头看我:“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啧,你看你,”我故作不满,“我这当女婿的(自封的),关心一下岳父岳母大人不是很正常吗?快问问,说不定想咱们了呢?”
苏雅被我逗笑了,嗔怪地拍了我一下:“谁是你媳妇儿!还没嫁你呢!”不过她还是擦擦手,拿出手机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我竖着耳朵听,隐约听到她带着笑意和父母聊家常,问身体,问近况。
过了一会儿,她挂断电话走回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问了,在家呢。我爸最近迷上了钓鱼,天天早出晚归,也没见钓几条回来。我妈就在家念叨他,顺便琢磨新菜谱。怎么了?你想去看看他们?”
“嘿嘿,”我咧嘴一笑,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走!”
“诶?去哪?我早饭还没做完呢!”
“不做了!出去吃!然后…买东西去!”
“买东西?买什么?”
我拉着她风风火火地出门,正好碰上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的齐天和一脸“尔等凡人扰我清修”表情的黑疫使。
“哟,这一大早的,两口子去哪私奔啊?”齐天打着哈欠调侃。
我停下脚步,对着他俩,特别是对着闻声从前台探出头的陈九,大手一挥,故意拔高音量,摆出一副山大王的架势:“咳!那什么!猴哥,大师,你俩!今天给老子好好看家!哪儿也不准去!九哥,车钥匙给我!”
然后我一把搂过苏雅,在她一声惊呼中,得意洋洋地宣布:“老子今儿要去提亲!见老丈人和丈母娘!把这压寨夫人正式定了名分!”
话音刚落,苏雅的俏脸瞬间变得通红,又羞又恼,一拳就捶在我胳膊上,力气还不小:“李安如!你要死啊!满嘴跑火车!什么压寨夫人!难听死了!整得跟土匪下山似的!”
我疼得龇牙咧嘴,却笑得更加猖狂,躲着她的追打:“哎哟!不是吗?我看挺像!我这就是要去把你这个最大的宝贝抢回家嘛!”
“你还说!”苏雅羞得追着我打。
齐天在一旁看得嘎嘎直乐,捶胸顿足(字面意思)。黑疫使摇着头,面无表情地评价:“伤风败俗,有碍观瞻。”陈九则是忍俊不禁,摇着头把车钥匙递给我,眼神里满是笑意和祝福。
闹了一阵,我总算抓住苏雅的手,紧紧握住,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和水汪汪的眼睛,虽然依旧笑着,但语气认真了些:“好了好了,不闹了。走,真去买东西。第一次正式上门,总不能空着手吧?得把老丈人和丈母娘哄高兴了,才能顺利把你娶回家啊,对不对?”
苏雅红着脸瞪我,眼波流转,那里面除了羞涩,更多的是甜蜜和幸福。她最终拗不过我,小声嘟囔了一句:“谁要嫁给你了…”却任由我拉着,走向停在门口的车。
阳光洒满街道,晨风拂面,带着江城特有的潮湿和生机。暂时将神佛、阴谋、牺牲、混沌都抛在脑后,此刻,我只是一个揣着紧张、兴奋和期待,准备去见女方父母,筹划着未来小日子的普通男人。
这种感觉,真好。
买好东西到达了老两口的小区。停好车,我和苏雅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微妙的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拎起后座上那几个沉甸甸、包装精美的礼品袋——除了烟酒茶这些常规操作,我还特意根据苏雅透露的喜好,给她爸买了一套上好的钓具配件和一本精装的古籍影印本,给她妈买了一条真丝围巾和一套口碑极佳的护肤品。
“走吧,”苏雅挽住我的胳膊,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看我爸妈怎么‘审问’你。”
“怕什么,”我挺直腰板,故作轻松,“哥们儿这形象,这口才,绝对是中老年妇女的偶像,知识分子的知音!”
苏雅噗嗤一笑,轻轻掐了我一下:“就知道贫!”
上楼,来到熟悉的防盗门前。苏雅拿出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苏妈妈系着围裙,显然是刚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点面粉。
她看到我们,脸上立刻绽开热情的笑容:“哎呀,小雅回来啦!玉奇也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在我们俩身上一扫,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视线精准地定格在苏雅挽着我胳膊的那只手上——更准确地说,是定格在她无名指上那枚简约却闪亮的金戒指。
苏妈妈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暧昧和欣喜,那是一种“我家的白菜终于被猪拱了而且这猪看起来还挺懂行”的复杂眼神。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角的鱼尾纹都笑成了花儿。
“哎哟,这戒指…”她拉着苏雅的手,仔细端详,语气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真好看!什么时候买的呀?”她说着,眼神却飘向我,带着明显的赞许和询问。
苏雅的脸唰一下红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妈妈牢牢抓着。她嗔怪地瞪了我一眼,才小声说:“就…就前段时间…”
我赶紧上前一步,脸上堆起自以为最憨厚可靠的笑容,把手里的礼品袋提高:“王阿姨!好久不见,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一点儿都没变!我们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您和苏叔叔千万别嫌弃!”
说着,我就把那一大堆东西往门厅的桌子上放,大大小小的袋子瞬间占据了大半个桌面,显得格外“隆重”。
苏妈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礼物,又是高兴又是埋怨,轻轻拍了我胳膊一下:“哎呀!你这孩子!来就来嘛,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呀!太浪费钱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快进来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
她一边招呼我们,一边忍不住又瞄了一眼苏雅手上的戒指,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我和苏雅换了拖鞋走进客厅。客厅布置得温馨而雅致,沙发上铺着素雅的盖布,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书架占据了整整一面墙,上面塞满了各种书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书香和…嗯,好像还有一点刚烤好的饼干香味?
“老苏!老苏!快出来!小雅和玉奇来了!”苏妈妈朝着书房方向喊道。
话音刚落,书房门就打开了。苏爸爸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一本看到一半、夹着书签的线装书走了出来。他精神矍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带着一股老派知识分子特有的儒雅和沉静气质。
“苏叔叔!”我立刻上前,微微躬身,态度摆得那叫一个端正,“好久不见,您这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看着比我都精神!听说您前段时间身体有点不适,现在都大好了吧?过年那会儿我正好在国外忙事情,也没能跟小雅回来看看您,心里一直惦记着,特别过意不去。”我这话半真半假,过年那会儿我确实“不在”,正他妈在倭国跟蛟魔王那狗日的扯皮呢。
苏爸爸摘下老花镜,笑着摆摆手,声音温和:“小李来啦。好着呢,就一点小问题,早没事了。你们年轻人工作忙,正事要紧,不用总惦记我们。快坐,快坐。”
他目光温和地打量了我一下,又看了看旁边脸上红晕未退、明显心情极好的女儿,眼中也掠过一丝了然和欣慰。他虽然话不多,但观察力敏锐,显然也从苏雅的状态和那枚新出现的戒指上看出了些端倪。
大家分宾主在沙发上坐下。苏妈妈忙着去泡茶,端上来一盘刚烤好的、香喷喷的小饼干。
“王阿姨您别忙了,快坐下歇会儿。”我赶紧起身接过茶盘。
“不忙不忙,你们喝茶,吃饼干,我刚烤的。”苏妈妈笑呵呵地坐下,眼神还是不住地在我和苏雅之间逡巡,越看越满意似的。
气氛一时有点微妙的安静,主要是苏妈妈那“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目光实在有点灼人。
我轻咳一声,决定主动打破沉默,目光转向苏爸爸:“苏叔叔,您最近还在研究那些地方民俗传说吗?我最近去了一趟西南,您对西南地区一些少数民族的巫傩文化感兴趣吗?”
提到专业领域,苏爸爸果然来了兴致,眼睛都亮了几分:“嘿,还真巧,最近正在整理一些关于黔东南地区‘吃鼓藏’节的一手资料,很有意思。那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祭祖仪式,十三年才举行一次,蕴含着极其丰富的文化信息和原始宗教信仰的痕迹…”他娓娓道来,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引经据典,显然对此极为热爱。
我立刻摆出虚心受教的样子,时不时插话问一两个显得我确实做了点功课(其实是来之前恶补的)或者角度刁钻的问题,比如:“我听说这种大型祭祀往往伴随着严格的禁忌和占卜,这是不是反映了先民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试图通过特定仪式与之沟通并获取保佑的集体心理?”
苏爸爸赞赏地点点头:“说得很好!这正是民俗学研究的关键之一。仪式、禁忌、符号,这些都是解读一个族群精神世界和宇宙观的密码…”他谈兴更浓了,又从“吃鼓藏”说到了楚地的巫风,再到《山海经》里某些异兽可能对应的现实原型或自然现象。
我全程认真听着,适时点头,表示赞同或提出新的思考,偶尔还能扯两句心理学上关于集体潜意识、仪式感对心理慰藉作用的观点,算是勉强能跟得上他的节奏。苏爸爸显然很享受这种有回应的交流,看我的眼神越发温和。
苏妈妈在一旁听着,偶尔给我们续茶,脸上一直带着满足的笑容。她可能不太懂那些深奥的学术讨论,但她看得出来,自己未来的女婿(她心里大概已经这么认定了)和她丈夫聊得来,而且态度尊重诚恳,这就足够了。
苏雅坐在我旁边,安静地听着,偶尔抿嘴笑笑,悄悄在桌子底下捏捏我的手,眼神里带着鼓励和甜蜜。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铺着格子桌布的茶几上,茶杯里热气袅袅,饼干散发着甜香,空气中弥漫着书香、茶香和温馨的家常气息。这一刻,没有神佛博弈,没有地府纷争,没有虚空危机,只有最平凡也最珍贵的人间烟火,和即将成为一家人的温暖默契。
聊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苏妈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哎呀一声:“光顾着说话了,都快十一点了!家里没什么菜了,我得赶紧去菜市场买点菜去。小雅,你跟妈一块儿去,帮我拎拎东西。”
苏雅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苏妈妈又笑着对我说:“玉奇啊,你陪你苏叔叔再聊会儿天,中午就在家吃饭,阿姨给你做拿手的红烧鱼和糖醋排骨!”
“哎!谢谢王阿姨!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我笑着应道。
苏妈妈和苏雅穿上外套,拿了购物袋,说说笑笑地出门了。
房门关上,家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和苏爸爸相视一笑。他重新戴上老花镜,指了指书架:“上次你好像对那本《江陵府志》的影印本挺感兴趣?我最近刚好又找到一些关于明代荆州地区水神崇拜的补充材料,要不要看看?”
“求之不得!”我立刻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虽然我他妈现在能直接号令三界万水,跟共工的主意识都唠过嗑,但对凡人学者通过故纸堆挖掘出的、关于他们对“水”的敬畏与想象的历史碎片,我依然抱有尊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怀念我也曾只是一个会对这些神秘传说感兴趣的普通人。
我们移步到书房。书房很大,四面墙除了窗户全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书桌上、地上也堆满了各种书籍、资料和复印件,显得有些凌乱,却充满了令人心安的知识沉淀感。
苏爸爸熟练地从一堆资料里抽出几页泛黄的复印件和一本笔记,开始给我讲解。我认真听着,偶尔提问。阳光透过书房的窗户,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苏爸爸专注而充满热情的侧脸。
这一刻,他不是我知道的那个可能知晓某些隐秘民俗却选择沉默的学者,只是一个乐于向晚辈分享毕生所爱的老人。而我,也不是那个酆都大帝、弑神者,只是一个努力在未来岳父面前表现得好学一点的普通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