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这么大一圈,似乎破除了一个邪窟,抓捕了一批罪魂…但最初的目标——调查人格替换和通幽阁的线索,毫无进展。甚至还赔上了一位至关重要的战友。
一种强烈的、一事无成的挫败感和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们淹没。
“妈的…”齐天一屁股坐在地上,金箍棒扔在一旁,抱着脑袋,声音闷闷的,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沮丧,“这叫什么事儿…忙活半天,屁都没搞清楚,还把小白脸给弄丢了…真他妈的…扯犊子!”
他的话粗俗,却精准地道出了我们所有人此刻的心情。
真他妈的,太扯犊子了。
我们站在那里,如同四尊失败的雕像,与周围忙碌肃杀的阴兵队伍格格不入,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失落萦绕心头。
阴兵鬼将的效率极高,很快便将所有游荡的、躲藏的无主阴魂尽数缉拿,通过那扇尚未关闭的鬼门,押解回酆都地狱。庞苍校尉在完成使命后,再次向我恭敬复命,得到我的首肯后,才带着部下退回鬼门之后。
巨大的鬼门缓缓闭合,最终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随着鬼门的消失,这片位于凡间与异空间夹缝的百鬼墟市,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只剩下死寂、破败和空荡。那些光怪陆离的摊位、虚幻的建筑残影,也如同失去了支撑般,开始加速消散,最终化为了虚无。唯有那堆埋葬了山洞和赵龙的巨大乱石堆,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诉说着此地曾发生过的恐怖与牺牲。
我们四人站在原地,久久无言。身上的伤口在苏雅净流的治疗下已无大碍,但心里的那道口子,却仍在汩汩流血。
“走吧。”最终,是我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沙哑而疲惫,“此地…已无可留恋。”
没有欢呼,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沉重的步伐和压抑的心情。我们沿着来路,离开了这片令人悲伤的绝地。穿过那扭曲的空间界限,重新回到西南群山那潮湿、闷热,却至少真实正常的空气中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我们没有立刻联系林风,也没有施展法术快速离开。而是选择了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徒步跋涉。在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中,沿着依稀可辨的小径,沉默地行走着。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齐天罕见地没有聒噪,只是闷头赶路,偶尔烦躁地踢开挡路的碎石。黑疫使裹紧了他的破旧斗篷,帽檐压得极低,仿佛要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苏雅跟在我身边,时不时会用担忧的目光看向我,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而我,则完全沉浸在一片混乱而沉重的心绪中——对赵云牺牲的痛惜与自责,对那诡异混沌的忌惮与疑惑,对前路迷茫的烦躁…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淹没。
我们就这么一路走着,渴了喝山泉,饿了采些野果,累了便找个山洞或树下歇息。仿佛要用这种肉体上的疲惫,来麻痹内心的痛苦。
足足走了一周。
一周后,我们四人,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神色憔悴地走出了深山,出现在了西南边境一个极其偏僻、地图上都未必能找到的小县城。
小县城破旧而安静,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几辆摩托车突突驶过,带起一片尘土。空气中弥漫着边境地区特有的、混合着泥土、香料和一丝慵懒的气息。与我们刚刚经历的那场光怪陆离、生死一线的冒险相比,这里平凡得近乎失真。
我们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但也极其简陋的小旅馆。前台是个打着瞌睡的老太太,看到我们四个形容狼狈、气质迥异的陌生人,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收了钱,递过来两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便不再理会。
开了两间房,我和苏雅一间,齐天和黑疫使一间。简单冲洗了一下满身的尘土和疲惫,我拿出那个特制的、由暗河技术部门改造过的卫星电话,拨通了林风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那边传来林风干练而略带警惕的声音:“喂?”
“是我,李安如。”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林风的声音瞬间变得激动和如释重负:“老板?!是您!谢天谢地!您总算来电话了!您们现在在哪里?一切都还好吗?赵将军他…”他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显然这一周多毫无音讯,让他担心坏了。
“我们没事。”我打断他,声音里难以避免地带上了一丝疲惫,“在一个叫…‘勐腊’的小县城。具体位置我共享给你。明天过来接我们。”
听到我语气中的异常,林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激动的心情立刻冷却下来,声音变得谨慎而凝重:“勐腊…好的老板,我记下了。明天一早就能到。您…您和各位先好好休息。”
“嗯。”我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将定位信息发了过去。
那一晚,小旅馆的床板硬得硌人,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但我们都睡得极其深沉,不是舒适,而是身心俱疲后的彻底麻木。
第二天上午,窗外传来几声汽车的喇叭声。我们下楼,看到林风那辆熟悉的、沾满泥点的越野车已经停在了旅馆门口。
林风站在车旁,依旧是那副精明干练的样子,但眉宇间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和风尘之色。看到我们四人出来,他立刻迎了上来,目光迅速在我们身上扫过,尤其是在看到我们虽然疲惫但并无大碍后,稍稍松了口气。
但他的目光随即停住了,在我们身后找了找,脸上露出疑惑:“老板,苏小姐,大圣,大师…子龙将军呢?他…”
他的话问到了一半,就卡住了。因为他看到了我们四人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尤其是苏雅,眼圈立刻就红了。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林风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为愕然,再到一丝不敢置信的惊悸:“老板…这…?”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声音低沉:“先上车。路上说。”
越野车发动,驶离了这座边境小城,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羚城方向驶去。
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林风专注地开着车,但从他紧握方向盘的、微微发白的手指能看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沉默了许久,最终是苏雅,用带着哽咽的声音,缓缓地将我们这一行的经历,大致讲述了一遍。从进入神隐峰遭遇诡异压制和虚空阴影,到哀雾林和地下迷宫的苦战,再到发现百鬼墟市及其残酷规则,最后是探索山洞、遭遇无形袭击、混沌吞噬攻击、以及赵云毅然投入混沌后山洞崩塌…
她的叙述并不详细,省略了很多细节,但重点清晰地勾勒出了那条充满艰难、诡异最终以悲剧告终的冒险路线。
当听到赵云为了让他们能够离开,自己选择投入那未知而恐怖的混沌时,林风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越野车轻微地颠簸了一下。
他久久无言,只是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所以,子龙将军他…是为了破局…”良久,林风才声音干涩地开口,语气充满了敬意和惋惜。
“他是为了寻主,也是为了我们。”我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山景,声音沙哑地补充道,“那混沌里有他执念千年的刘备气息…但更多的,他是选择了相信能从内部打破那鬼东西,为我们争取生机…”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只有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和车轮压过路面的噪音填充着车厢。
“老板…节哀。”林风最终只能说出这两个苍白的字眼。他知道赵云在我们团队中的地位和情谊,任何安慰都显得无力。
一路无话。
当越野车终于驶回那座熟悉的、位于羚城的安静小院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给灰扑扑的院墙镀上了一层残破的金色,更添几分萧索。
我们下了车,走进小院。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一样,但又仿佛一切都不同了。
林风张罗着从车上搬下一些简单的食物和饮用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小院的安全措施。
“老板,各位,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他看得出我们情绪极度低落,识趣地没有多打扰,留下物资后便先行离开了小院,大概是去处理暗河积压的事务以及为我们后续行动做准备。
小院的门轻轻关上,将外界暂时隔绝。
我们四人站在院子中央,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和无措。
齐天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仰头望着天边那抹残阳,闷声道:“接下来…怎么办?”
黑疫使无声地走到屋檐下的阴影里,仿佛化作了影子的一部分。
苏雅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
我望着那扇紧闭的院门,又仿佛透过它看向了更远方,心中一片纷乱。
下一步,该怎么办?
西南之行的最初目标——调查人格替换和通幽阁新任阁主普化天尊——毫无进展,反而折损了赵云。
那个诡异的、能吞噬神识和力量的混沌,以及其所代表的未知威胁,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赵云的牺牲绝不能白费,但他的下落成谜,是生是死?如果活着,又该如何去寻找?
天庭、西天、通幽阁、虚空、混沌…眼前的迷雾似乎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和方向感的缺失,笼罩了我们。我们就像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挣扎着,却似乎越缠越紧。
小院中,只剩下夕阳沉默地落下,和四个人沉重而迷茫的呼吸声。下一步的路,该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