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会?”我故作不知。
“张董!”王副总忍不住低声提醒,“李总是来谈投资的…”
“投资?”张启明漠然地打断他,“将有限的资金投入这虚幻的繁华泡沫,有何意义?不如投入无限的修行大道,求得超脱自在。”
我注意到,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很奇怪,时而急促,时而缓慢,仿佛在遵循某种特定的韵律。同时,我悄然运转一丝微弱的神念,极其小心地探向他。
就在我的神念即将触及他身体的瞬间,我感觉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污秽扭曲的力量盘踞在他体内,尤其是眉心祖窍和心脏位置,如同附骨之疽,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他原本的意识。这股力量的气息,带着一种伪善的慈悲和冰冷的秩序感,与普化天尊、还有西天那些秃驴给人的感觉一脉相承!
而张启明自身那点可怜的魂魄意识,已经被挤压到了角落,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就在那残存的意识深处,我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充满了痛苦和挣扎的波动!
他在求救!他还有一丝清明!
我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说道:“张董的境界,确实让我等凡人望尘莫及。不过,生意归生意,修行归修行。若是公司运营良好,有了充足的资金,不是更能支持张董您的宏愿,广结善缘吗?”
我说着,看似随意地将手搭在了沙发扶手上,离他的膝盖更近了一些。指尖悄然蕴起一丝极其精纯的、融合了帝气和人皇气的气息,温和而浩然,如同初升的朝阳,能涤荡邪祟,却又不会过于刚猛而伤及他脆弱的本体。
那丝气息无声无息地渡了过去。
张启明身体猛地一僵!他敲击膝盖的手指骤然停顿!
他脸上那层淡漠的面具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瞳孔剧烈收缩,似乎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和…一丝久违的温暖?他体内那污秽的力量仿佛被惊动的毒蛇,猛地躁动起来,试图反扑,压制那丝外来的人皇正气。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张董?您…您没事吧?”王副总吓了一跳,以为他旧病复发或者修行出了岔子。
“没…没事…”张启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沙哑,他猛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似乎在极力对抗着什么。
我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缓缓收回了那丝气息。但就这短暂的接触,已经像一根针,刺破了他被重重包裹的意识外壳,让那一丝清明得以喘息。
接下来的会谈,张启明明显变得心不在焉,甚至有些焦躁不安,再也不复之前的淡漠。他几次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地看向我,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困惑、恐惧,以及一丝微弱的希望。
王副总虽然莫名其妙,但见张启明不再胡言乱语,赶紧接过话头,拼命介绍公司的情况和合作前景。
我耐着性子听了半晌,最后起身告辞:“王总,张董,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合作的事情,我们还需要内部评估一下。今天就不多打扰了。”
王副总虽然失望,但还是殷勤地送我们出来。
走到电梯口,我忽然停下脚步,像是随口一说:“对了,张董,我看您气色似乎不太好,像是…受了什么惊扰?我认识一位老先生,对调理身心很有一套,如果需要的话…”
张启明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但就在这时,他身体又是一颤,眼中那刚刚亮起的一点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重新被漠然覆盖。他生硬地摆了摆手:“不劳费心。请吧。”
我知道,他体内的那东西暂时又占据了上风。但种子已经种下。
离开启明大厦,坐回车里,林风立刻问道:“老板,怎么样?”
“就是他,没跑了。而且情况很严重,几乎被完全覆盖,但还有一丝本我意识在挣扎。”我沉声道,“他刚才的反应说明,他对我的气息有反应,那丝清明还在反抗。我们需要一个更安全、更私密的环境,把他‘钓’出来,不能在公司动手,那里眼线太多,而且他体内那东西反抗会很激烈。”
“明白!”林风眼神锐利,“我马上安排!”
他的效率极高。当天下午,我们就收到消息——张启明以“静修”为名,独自一人去了位于市郊铁山的一座私人道观,那是他最近常去的地方,也是他那“吐纳协会”偶尔举办活动的地点之一。
机会来了!
傍晚时分,夕阳给铁山披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外衣。道观位置偏僻,香客寥寥。我们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很容易就在后院一间僻静的静室里,找到了正在蒲团上打坐的张启明。
他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看到是我们,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愕然,随即那污秽的力量立刻试图主导他的情绪,让他露出敌意和冷漠:“是你们?你们跟踪我?出去!”
“张启明!”我低喝一声,不再掩饰,一步上前,强大的神念混合着帝威与人皇正气轰然压了过去,直接锁定了盘踞在他体内的那股诡异力量,“看着我的眼睛!你还想在那虚假的‘超脱’里沉沦多久?你的公司呢?你的家人呢?你都不要了吗?!”
我这声低喝如同惊雷,直接炸响在他那仅存的清明意识深处!
“啊——!”张启明抱住头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从蒲团上滚落下来,痛苦地蜷缩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挣扎!他的脸上,两种表情在疯狂交替闪烁!一种是极致的痛苦和挣扎,另一种则是冰冷的漠然和愤怒!
“邪魔…外道…扰我…清修…”他嘴里发出断断续续、音色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
“安如兄,助他!”赵云低喝一声,龙胆枪虚影一闪,一股中正平和的浩然之气弥漫开来,暂时镇住了这方小院,隔绝内外。
黑疫使冷哼一声,枯寂本源的力量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悄然渗入,开始侵蚀和剥离那附着在张启明魂魄上的污秽力量:“哼,果然是西天那群秃驴掺杂了香火愿力和某种秩序法则的玩意儿,恶臭不堪!”
齐天则守在门口,火眼金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快点!这玩意反抗挺激烈,别引来麻烦!”
苏雅紧张地站在我身后,双手紧握。
我不敢怠慢,全力运转力量,小心翼翼地将那精纯浩大、却又带着安抚力量的气息渡入张启明体内,如同春风化雨,滋润着他那即将枯竭的本源意识,同时协助黑疫使,一点点将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污秽力量逼出、净化!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和精细,稍有不慎就可能彻底摧毁张启明脆弱的魂魄。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张启明身体的抽搐才渐渐平息下来。他猛地张开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漆黑如墨、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那液体落在地上,竟如同活物般蠕动了几下,才最终被黑疫使弹指间一道灰焰烧成虚无!
随着这口黑血吐出,张启明眼中那冰冷的漠然彻底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恐惧,以及劫后余生的茫然。他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眼神,终于恢复了属于“人”的鲜活和情感。
“…我…我这是…”他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看着我们,充满了困惑和恐惧,“你们…是谁?我…我怎么了?”
“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苏雅柔声上前,递给他一瓶水,“你之前被不好的东西影响了,现在没事了。”
张启明颤抖着接过水,喝了几口,眼神渐渐聚焦,记忆似乎也开始回流。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我们,尤其是看到我时,他眼睛猛地睁大!
“你…你是今天那个…李总?”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后怕,“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可怕的梦!梦里我变得不像我自己!我…我还创立了什么协会…我…”
他语无伦次,情绪激动。
我按住他的肩膀,一股温和的力量渡过去,安抚他几乎崩溃的情绪:“慢慢说,别急。告诉我们,最开始,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变成…之前那样的?”
张启明在我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他努力回忆着,脸上露出痛苦和恐惧的神色。
“是…是一个月前,我独自去城外的老君山考察一批木材…”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在山里…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臂被…被一根断掉的树枝,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当时流了很多血…我很害怕,想赶紧下山…然后…然后我就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我追问。
“我…我看不清他的脸…”张启明眼神涣散,陷入极度的恐惧中,“他穿着很奇怪的衣服…好像…好像是僧袍,又好像是道袍…很模糊…他走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他…他碰了一下我的伤口…”张启明的呼吸变得急促,“然后…然后我就不记得之后具体发生什么了…好像…好像跟他去了一个地方…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在山下了,伤口也愈合了,只留下一道很淡的红印…”
他猛地撸起自己的袖子,在他的小臂上,果然有一道淡淡的、几乎快要消失的红色划痕!
“从那天以后…我就…我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他捂住脸,声音哽咽,“脑子里总是有奇怪的声音…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让我觉得赚钱没意义…让我去追求什么…超脱…自在…然后…然后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划伤!传染!和林晓的经历一模一样!
我心中豁然开朗!果然是通过伤口进行某种精神层面的侵蚀和覆盖!那个模糊的人影,大概率就是通幽阁或者西天的爪牙!
“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叹了口气,知道他受创甚深,需要时间恢复,“你先好好休息。林风!”
林风立刻上前。
“安排人,送张先生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静养,保护好他和他家人的安全。”
“是!”
处理完张启明这边,我们立刻着手处理那个“南巴吐纳养生协会”。根据张启明恢复部分记忆后提供的名单和地址,暗河的人迅速行动。
那个所谓的协会,果然就设在铁山另一侧一个废弃的度假村里。当我们赶到时,里面竟然还有几十个男男女女,正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跟着一个表情狂热、动作僵硬的“导师”做着奇怪的吐纳动作,整个场面诡异而安静。
看到我们闯入,那个“导师”立刻厉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打扰我等清修!速速离去!”
我根本懒得废话,神念一扫,就发现这几十个人,几乎个个身上都残留着那种污秽的精神力量,程度或深或浅,显然都通过某种方式被“感染”了!而那个“导师”,程度最深,几乎已经没救了。
“全部控制起来!检查他们身上是否有新增的伤口或者印记!”我下令道。
暗河的人立刻行动,那些被感染的会员起初还想反抗,但他们那点被扭曲的力量在真正的修行者面前不堪一击,很快就被制服。
检查结果令人心惊!几乎所有人,手臂、脖颈或者小腿等不易察觉的位置,都有或多或少的、类似被树枝或利器划伤后刚刚愈合的淡红色痕迹!显然,这就是他们被“传染”的途径!那个协会,根本就是一个大型的“传染”窝点!所谓的“吐纳”、“发钱”,都只是为了吸引和控制他们的手段!
“真是好歹毒的手段!”赵云面沉如水。
“妈的,把这些玩意儿都烧了干净!”齐天厌恶地看着那些眼神开始变得呆滞或狂热的感染者。
“不可。”我摇摇头,“他们大部分只是无辜被卷入的普通人,还有救。”
我深吸一口气,对黑疫使和赵云道:“大师,子龙,麻烦你们助我一臂之力。我们联手,试着将他们体内的污秽力量拔除。”
这是一个浩大而精细的工程。我们三人联手,以我的帝气和人皇气为主导,赵云的正气为辅助,黑疫使的枯寂本源力量进行精准的剥离和净化,如同进行一场大规模的精神手术。
一道道微不可察的黑气从那些会员的口鼻或被压制住的伤口中逸散出来,又被迅速净化。不断有人像张启明一样,吐出黑血,然后陷入虚弱但清醒的状态,脸上写满了茫然和后怕。
那个“导师”反抗最为激烈,几乎耗尽了我们不少力气,才最终将他体内的核心污染源拔除,但他魂魄受损严重,即使醒来,恐怕也会神智受损,需要漫长的时间恢复。
当最后一个人体内的污秽被清除,天色已经彻底黑透。整个度假村大厅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刚刚恢复清明、虚弱不堪的前会员们,呻吟声、哭泣声、迷茫的询问声交织在一起。
看着这一幕,我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一个张启明,一个协会,就有这么多人被感染。整个西南,乃至更大范围,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种子”和“窝点”?
通幽阁,这是要在人间播种下怎样的一场大祸?
“林风,后续处理干净。联系可靠的医院和心理咨询机构,给他们做后续的康复。务必封锁消息,不能引起恐慌。”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是,老板!”林风看着满地的狼藉和人,脸色也无比凝重。
我们离开了度假村,夜风吹在身上,带着山间的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