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外门,赵亮新晋分配的内门预备洞府。与之前杂役居所的简陋不同,此处灵气明显浓郁许多,洞壁光滑,嵌有照明萤石,甚至还开辟了专门的静室和一间略显凌乱、却充满奇思妙想的工作间。
此刻,静室内却弥漫着一种与舒适环境格格不入的凝肃气氛。一张宽大的石桌占据中央,上面摊开的不是功法典籍,而是一幅极其详尽的“幽寂林海”核心区域地形图,以及数十枚闪烁着微弱灵光、记录着不同数据的玉板符箓。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灵力波动和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了灵草汁液与金属粉尘的奇特气味。
赵亮站在桌首,指尖萦绕着一缕凝练的淡紫色雷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眼神锐利如鹰隼,不见半分选拔赛前的浮躁,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刚刚结束一轮高强度的阵法推演,额角还带着细微的汗珠,精神却异常亢奋。
童露露坐在他左侧,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由特殊符纸装订的“数据日志”。她手持一支特制的、笔尖闪烁着银白色灵光的符笔,正飞快地在日志上记录着。她的神情专注而沉稳,眼眸清澈,倒映着玉板上跳动的符文与数字。与当初那个捧着破损阵图的小师妹判若两人,此刻的她,更像一位掌控战场信息的参谋官。她身旁,几块记录着“千藤绞杀阵”优化前后详细参数对比的玉板,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
坐在赵亮右侧的诸葛明,则呈现出另一种风格。他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清癯,气质温和内敛,如同一位饱读诗书的儒生。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古朴龟甲,龟甲表面天然纹路纵横交错,隐隐与某种天地至理相合。他目光沉静,仿佛透过眼前的地图和数据,看到了更深层、更飘渺的东西。偶尔,他会拿起一枚记录着选拔赛对手背景信息的玉简,指尖在其上轻轻摩挲,闭目凝思片刻。
“周宇轩这条毒蛇,不会善罢甘休。”赵亮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指尖点在地图上幽寂林海外围一处标记着“迷雾沼泽”的区域,“选拔赛开始前,他最后一次被‘草根线’发现踪迹,就是在沼泽边缘的‘瘴气补给点’兑换物资。这地方,是进入林海核心区域的几条必经之路之一,地形复杂,视野受限,天然瘴气又能干扰灵识,是下黑手的绝佳地点。”他看向童露露,“露露,你整理的那份周宇轩过往‘战绩’,他最喜欢在什么地形用什么路数?”
童露露立刻翻开日志的某一页,声音清晰平稳:“根据过往冲突记录和情报汇总,周宇轩偏好利用环境制造混乱。七次有明确记录的冲突,五次发生在视野或灵识受限区域。手段包括:利用毒瘴掩盖行踪发动偷袭(三次)、驱使低阶毒虫干扰(两次)、破坏预设路径制造险境(一次)、以及最常用的——勾结他人设伏围攻(四次)。其中,‘迷雾沼泽’的地形特性,与他最擅长的毒瘴偷袭和驱虫干扰高度契合,可能性超过七成。”她顿了顿,指尖点在日志上几行用红笔标注的数据上,“另外,他兑换的物资清单中,‘引瘴符’和‘驱虫散’的数量远超正常探险所需,指向性非常明确。”
“七成概率,在沼泽动手。”赵亮点点头,眼中冷光一闪,“目标明确,手段可预测。他这条线,威胁等级暂时下调。重点防备他的毒虫和瘴气偷袭即可,我们准备的东西正好派上用场。”
他转向诸葛明:“诸葛兄,你推演的结果如何?‘幽寂林海’核心,除了已知的天然绝地和往届遗留的残缺阵法,还有什么‘变数’?”
诸葛明缓缓放下龟甲,睁开双眼。他的眼神不再温和,而是变得深邃悠远,仿佛倒映着星辰运转的轨迹。“变数…确实存在,且不止一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我以河图洛书为本,结合选拔赛启阵时辰、近期天象微变、以及…一些难以言喻的灵觉感应,反复推演林海核心气机。”
他拿起一根炭笔,在地图核心区域那条蜿蜒的路径旁,缓缓画下三个极其微小、却异常醒目的墨点。这三个点并非地图上标注的任何已知节点或绝地,位置也显得颇为刁钻。
“第一个变数,”诸葛明笔尖点在第一个墨点上,那里靠近路径的一个急弯,“此点气机隐晦,怨毒纠缠,如附骨之疽,带着极深的…‘废功之恨’。指向明确,应是钱多多。但其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本身不足为虑。然,其所在位置,气机却与一处天然灵气节点隐隐相合,形成一种…‘寄生’之象。怨毒之气,似被某种更阴冷、更贪婪的异物吸附,化作无形之网,专噬…精微灵纹。”他看向赵亮和童露露,语气凝重,“此网无形无质,非毒非瘴,却专克灵识探查,尤擅扰乱精微灵力轨迹。若我所料不差,一旦触发,赵兄你那洞悉阵法的‘数据之眼’,恐将暂时蒙尘。”
“专噬精微灵纹?扰乱灵识探查?”童露露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记录数据的玉板和符笔。这正是她和赵亮最核心的能力!她立刻调出地图上对应区域的灵气节点数据,快速计算着,“节点编号‘乙-七’,能量层级中等偏下,属性温和木系…确实符合诸葛先生描述的‘寄生’环境。若真有这种干扰…我们的探测精度会暴跌,甚至完全失效!”
赵亮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指尖的雷光噼啪作响:“钱多多…果然和魔教搭上了线!‘噬灵鬼雾’…万毒窟的手段!”他瞬间联想到了万瘴谷的传闻和毒千仞的凶名。“好一个釜底抽薪!想废掉我的‘眼睛’!第二个变数呢?”
诸葛明笔尖移向第二个墨点,位于路径中段一处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边缘。“此点气机…混乱驳杂,带着强烈的‘意外’与‘迟滞’之意。非天然形成,亦非人为布置的杀阵,更像是一种…‘预设的故障’。气机指向…与赵兄你息息相关之物,似有‘传讯’之能。其爆发之时,恐非致命,却会制造关键的延误或信息错乱,如同在疾驰的骏马蹄上绑上无形的绳索。气机源头…隐有商贾铜臭之气,纠缠着一丝…不甘的妒火。”
“传讯之能?意外迟滞?商贾铜臭…妒火?”赵亮眉头紧锁,脑中瞬间闪过樊晴那张明艳却冰冷的容颜,以及她最近在商业上那些隐晦的刁难和传音玉简交付时的微妙神情。他猛地想起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枚核心加密玉符,又拿出几块准备在选拔赛中用于小队联络的、最新款的“流光”型传音玉简。
“露露,把‘灵纹波动记录仪’和‘灵力负载测试阵盘’拿来!”赵亮声音低沉。童露露立刻起身,从旁边工作间搬来两件结构精巧、符文密布的仪器。
赵亮将几块玉简分别放入测试阵盘的不同凹槽,激活仪器。阵盘上亮起柔和的光芒,开始模拟高强度、持续性的灵力传输。同时,他拿起那枚核心加密玉符,小心翼翼地将其靠近记录仪特制的感应探头。
记录仪的符阵亮起,光幕上开始浮现出代表玉简内部灵力流动的、稳定而优美的波形图。然而,当赵亮将核心玉符靠近其中一块标有特殊印记的玉简(正是樊晴要求“修改”的批次之一)时,光幕上原本稳定的波形,在某个特定的、模拟高强度指令传输的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毛刺”和极其短暂的“平台期”!
虽然这“毛刺”和“平台期”转瞬即逝,很快波形又恢复正常,但在赵亮和童露露这种对数据精度苛求到极致的人眼中,无异于黑夜中的一点火星!
“看这里!”童露露指着光幕上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点,声音带着一丝寒意,“特定频率高强度指令下,聚灵回路出现万分之一息级的灵力迟滞!虽然微乎其微,但在瞬息万变的生死搏杀或破阵关键时刻,一次传讯指令的延迟或轻微失真,足以致命!或者…误导!”
赵亮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得可怕:“樊晴…好手段!借刀杀人,还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这是要在赛场上,给我制造一个‘意外’的通讯故障!”他看向诸葛明,“诸葛兄,你这‘意外迟滞’的推演,分毫不差!”
诸葛明微微颔首,神色并无意外,只有一丝了然。他的笔尖最终落在了第三个墨点上,位置处于路径后半段,靠近一处名为“落魂涧”的天然险地边缘。“第三个变数,最为凶险。此点气机…肃杀、锋锐,带着堂皇却冰冷的‘律令’之意,如同悬顶之剑。非魔道诡谲,反而透着一种…‘清理门户’般的决绝。其爆发时机,应在目标受挫或显露破绽之际,雷霆一击,务求…一击毙命。气机源头…隐有宗门戒律之威,似与‘外事堂’有所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