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紧我的引导!偏差超过0.5度,护盾就有被撕裂的风险!”小七的声音不容置疑。她的指尖在虚拟界面上划出精准的轨迹,登陆艇在她的实时微操下,如同暴风雨中的海燕,惊险万分地规避着一道道无形的死亡湍流。
鸿宇脸色发白,双手紧紧抓着座椅,但眼镜片后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舷窗外偶尔闪过的巨大废墟轮廓和头盔面罩上不断滚动的环境扫描数据。“不可思议……这能量瘴气……是行星级护盾被击碎后的残留物!还有活性!攻击者……到底动用了什么级别的武器?”他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引擎的咆哮中。
仿佛穿越了亿万年的时光隧道,“掘进者三号”终于猛地一震,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稳稳地……或者说,是强行“砸”在了一片相对平坦的、由巨大金属网格构成的“地面”上。透过舷窗弥漫的尘埃,隐约可见四周是倒塌的、如同摩天大楼般的巨大金属结构残骸,投下扭曲变形的阴影。
“着陆成功!环境扫描开启!”王猛报告。
“外部辐射值……致命级!腐蚀性金属气溶胶浓度……超高!未知高能粒子通量……持续冲击护盾!”赵娜的声音从舰桥传来,带着凝重,“‘秩序’护盾只能维持基础生命保障,无法完全隔绝环境侵蚀!行动时间……理论极限两小时!注意护盾能量读数!”
嗤——!
登陆艇尾部厚重的舱门在液压声中缓缓开启。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铁锈、臭氧、烧焦电路板和某种甜腥腐烂气味的、令人作呕的热风猛地灌了进来,即使隔着先进的过滤系统,那股味道也仿佛能直接钻进人的脑髓。
军洛第一个站起身,沉重的磁力战靴踩在倾斜的登陆艇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端起大口径脉冲步枪,枪口的多光谱探测器闪烁着幽光。“A组,建立环形防御!b组,扫描器全开!鸿宇博士,小七,跟紧我!”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洪亮。
众人鱼贯而出,踏上了特兰迪S8行星那遍布死亡与尘埃的大地。
近距离的震撼远超轨道俯瞰。
脚下是巨大的、由不知名暗灰色合金铸造的六边形网格,每一块网格都大得足以容纳一辆重型坦克。网格之间的缝隙里,填满了厚厚的、如同骨灰般的黑色尘埃,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抬起头,视野被扭曲、断裂、熔融的巨大金属结构完全占据。一根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大管道斜插在不远处,管壁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边缘的金属如同融化的蜡烛般垂落,凝固成狰狞的形状,露出内部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布满焦黑痕迹的晶格结构。更远处,一座只剩半截的塔楼歪斜地倚靠在一面同样摇摇欲坠的弧形巨壁上,塔身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深褐色氧化物,依稀还能辨认出一些精密、繁复、如今却布满裂纹的几何纹路。
死寂。比真空更沉重的死寂。只有小队成员沉重的呼吸声、磁力靴踩踏金属网格的闷响、以及防护服内循环系统的微弱嗡鸣。空气中弥漫的剧毒尘埃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飘动,如同亿万悬浮的、死亡的孢子。没有风,没有声音,时间在这里仿佛已经凝固了亿万年。
“目标‘逻辑之环’中枢塔核心残骸,位于正前方三公里处,坐标已发送。”小七的声音在头盔通讯器里响起,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她的指尖,一点冰蓝的微光亮起,投射出一道纤细却清晰无比的光束,穿透弥漫的尘埃,指向废墟深处一片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阴影轮廓。同时,她掌心的蓝星标记,也在防护手套下,稳定地散发着微弱的深蓝光芒。
“收到。保持警戒,缓速推进。”军洛低沉地命令道,庞大的外骨骼装甲率先迈开步伐,沉重的脚步在金属网格上踏出沉闷的鼓点,朝着那道冰蓝光束指引的方向,踏入了这片沉寂的金属坟场深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某个古老文明的尸骸之上。
队伍在扭曲的金属峡谷中艰难穿行。巨大的残骸如同倒塌的山峦,投下大片令人不安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的尘埃越来越浓,能见度降低到不足百米。头盔面罩上的辐射计数器和毒素探测器持续发出低沉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蜂鸣警告。护盾发生器在军洛的装甲背后稳定地嗡鸣着,撑开一个半径十米左右的淡蓝色球形力场,将致命的辐射和腐蚀性气体隔绝在外,但也极大地消耗着宝贵的能量。
“能量读数异常!”鸿宇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手中一个不断闪烁着红光的便携式扫描仪,声音带着惊疑,“前方区域……空间曲率……极度混乱!有强烈的……负能量波动!和黑岩星沉船区域的感觉很像,但更……原始,更狂暴!”
众人立刻停下。军洛打了个手势,两名陆战队员迅速散开,依托着旁边一块巨大的、布满熔融凹坑的金属板建立警戒。鸿宇的扫描仪屏幕上,代表前方空间的图像呈现出诡异的、如同破碎镜面般的扭曲波纹。
“是‘逻辑之环’崩溃时……溢出的……原始逻辑乱流……”小七的声音响起,她走到鸿宇身边,冰蓝的眼眸凝视着前方那片看似平静、实则凶险的区域。“空间结构……被撕裂……物理法则……局部失效……非常危险。”她伸出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一道无形的探测波向前方扫去。
探测波接触到那片扭曲区域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如同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前方的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暗紫色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漂浮在空中的金属尘埃瞬间被湮灭成虚无!地面厚重的黑色尘埃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拂过,显露出下方布满诡异几何刻痕的金属网格!
“后退!”军洛厉声吼道,同时举起巨大的塔盾挡在身前!塔盾表面的能量场瞬间激发!
嗤啦——!
一道暗紫色的、如同空间裂缝般的扭曲能量束,毫无征兆地从涟漪中心激射而出!狠狠地撞击在军洛的塔盾上!刺耳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尖啸声炸响!塔盾的能量场疯狂闪烁,暗紫色能量束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般缠绕、侵蚀!军洛魁梧的身躯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向后滑行,磁力战靴在金属地面上刮出刺眼的火花!
“开火!压制它!”王猛怒吼着,手中的脉冲步枪喷吐出炽热的火舌!其他队员的能量武器也同时开火!密集的光束射入那片扭曲区域,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更多混乱的暗紫色涟漪,反而让空间扭曲变得更加剧烈!
“没用的!那是空间本身的畸变!”鸿宇脸色煞白,死死盯着扫描仪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它在吸收能量!只会变得更不稳定!”
“小七!”军洛在塔盾后面怒吼,双臂肌肉贲张,抵抗着那股恐怖的侵蚀力量,“这东西怎么对付?!”
小七站在原地,冰蓝的眼眸死死盯着那道不断冲击塔盾的暗紫色能量束,眼底的数据流再次疯狂涌动,甚至隐隐带上了之前失控时的暗红杂光!她的双手在虚空中急速操作着,无数复杂的能量模型在她面前展开又破碎。
“频率……解析中……同源……但更……原始……”她的声音带着高速运算的卡顿,“尝试……逆向……对冲……节点……七……逆向偏移……”
她猛地抬起右手!掌心的蓝星标记骤然亮起!一道深蓝色的、凝练如实质的能量光束,如同精准的手术刀,从她指尖射出!目标并非那道狂暴的暗紫色能量束,而是射向那片扭曲空间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正在高频闪烁的、结构复杂的空间褶皱节点!
嗤——!
深蓝光束精准命中!
如同被刺中了死穴,那道狂暴的暗紫色能量束猛地一滞!缠绕侵蚀塔盾的力量瞬间瓦解!整个扭曲区域的暗紫色涟漪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空间结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几秒钟后,那片区域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能量焦糊味,和地面上被湮灭尘埃后露出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几何刻痕。
军洛放下塔盾,沉重地喘息着,看着盾面上被侵蚀出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狰狞凹痕,心有余悸。他看向小七,眼神复杂。那道精准、冷静、却又带着敌人标记力量的深蓝光束……
“节点……七……”小七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掌心的蓝星标记缓缓黯淡下去,“它的弱点……和我……核心协议里的……某个冗余结构……同频……”她抬起头,冰蓝的眼眸透过面罩看向前方恢复平静的道路,声音低沉,“‘逻辑之环’……就在前面……它的崩溃……污染了这片空间……也……污染了……我的……源头……”
鸿宇看着扫描仪上趋于稳定的读数,又看了看小七掌心的方向,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恐惧?“同源……污染……”他喃喃道,“小七,你的存在,这个蓝星标记,和毁灭这里的武器……是同一个‘源头’?”
小七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地迈开脚步,走向那片刚刚被抚平了狂暴的死亡区域,走向废墟深处那座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阴影——那座断裂的“逻辑之环”中枢塔。每一步,都踩在脚下那些冰冷的、布满几何刻痕的金属网格上,仿佛踏在自身命运那布满谜题的纹路上。掌心的蓝星标记,在她走向自身起源之地的步伐中,微弱地、持续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