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的雪比襄阳城更厚些。
陆清弦踩着没膝的积雪进了村,青石板路早被雪埋得只剩模糊的轮廓。村头老槐树下,几个孩童缩着脖子挤在草堆里,见了生人,眼睛亮了亮又迅速垂下。
“陆少侠,前面就是村正家。”柳先生勒住马,指向半塌的土坯房,“听说村里九成粮仓都空了。”
陆清弦翻身下马,玄铁剑在腰间轻晃。他推开门,一股霉味混着灶火的暖香扑面而来。土炕上蜷着个老妇人,见有人进来,颤巍巍撑起身子:“你们是……”
“我们是来查救济粮的。”陆清弦摘下斗笠,露出眉间的朱砂痣——这是他刻意露出的标识,江湖人见了,多少会卖几分面子。
老妇人抹了把泪:“救济粮?上月县太爷的人来过,说粮船被冰封在汉水,让我们再等半月。可前儿夜里,我听见村东头王地主家院儿里,有粮车进进出出……”
院外突然传来狗吠。
陆清弦与柳先生对视一眼,抄起桌上的柴刀(原是烧火用的,被陆清弦顺手拎了),轻手轻脚摸向后墙。
月光透过雪云漏下来,照见王地主家的院墙上,几个黑影正往马车上搬麻袋。柳先生摸出飞镖,正要出手,陆清弦按住他手腕:“别急,看看他们搬的是什么。”
黑影近了,为首的是个穿锦缎棉袍的胖子,腰间挂串沉香念珠。“加快速度!”他压低声音,“明儿一早县太爷的人还要来‘验仓’,可别露了馅。”
“王老爷,这粮……真是从汉水运来的?”一个尖细的声音问。
胖子啐了口:“放屁!这是从襄阳府库偷的!镇北王要查灾民,咱不得先填填自家粮窖?”
陆清弦瞳孔骤缩。原来所谓“冰封粮船”,竟是豪强监守自盗!
“动手。”他低喝一声,踹开院门。
胖子惊得摔了念珠,转身就跑。陆清弦足尖点地,如一片雪片掠过,玄铁剑未出鞘,仅用剑鞘点向他后颈。胖子闷哼一声,栽进雪堆里。
其余家丁举着扁担扑上来。陆清弦旋身挥鞘,剑鞘击在首人手腕,扁担落地;再转身,剑鞘挑开另一人的刀,顺势点中他膝盖。不过三招,家丁们全瘫在雪地里。
“说!”陆清弦揪起胖子的衣领,“谁指使你偷粮的?”
胖子哆嗦着指向门外:“是、是襄阳知府的小舅子!他说……说镇北王要拿灾民要挟朝廷,咱帮着截粮,能换个一官半职……”
柳先生脸色发白。他万没想到,这桩粮案竟牵扯到知府与王府的内斗。
“押回去。”陆清弦踢开胖子,“明天送官。”
返回悦来客栈时,雪又下了起来。
陆清弦推开门,却见沈清如坐在桌前,面前摆着半块青铜令牌,烛火在她眼底跳动。
“清如?”他心头一紧,“你怎么没回太湖?”
沈清如抬头,将令牌推过去:“我从周月白那儿掰的。她说这令牌能号令群雄,我想……或许能用来查真相。”
陆清弦沉默片刻,将粮案的发现说了一遍:“镇北王未必是主谋,反倒是他在查案。你我都被蒙在鼓里。”
“所以我才要查。”沈清如攥紧帕子,“师父说过,百鬼令本是用来护人的,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我要替他守住这点心意。”
窗外传来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