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的云栖村,像是被大自然亲手裹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晨雾。那雾霭是淡淡的青白色,温柔地漫过山间的竹林,萦绕在错落的青瓦白墙间,将整个村落晕染成一幅朦胧的水墨画。金色的阳光穿透雾层时,被揉成了细碎的光斑,洒在民居的瓦片上,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连墙角新生的苔藓都显得格外鲜亮。
山间的鸟鸣此起彼伏,清脆得像浸了晨露的风铃,时而有几只麻雀落在竹枝上,叽叽喳喳地啄食着露水;村边的青溪潺潺流淌,溪水撞击鹅卵石的声音“叮咚”作响,混着远处村民扛锄头走过石板路的“笃笃”声,还有晨雾中袅袅升起的炊烟里,飘来的淡淡柴火香——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浸着烟火气的宁静山村晨景,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泥土与新茶芽的清香。
临近上午十点,晨雾如同被阳光悄悄收走一般,渐渐消散在山林间。就在这时,一辆银灰色的商务车缓缓驶入村口的石板路。车子没有任何张扬的品牌标识,车身两侧沾着些许长途跋涉的尘土,轮胎上还挂着几粒来自城市高速的沙砾,显得低调而沉稳。它缓缓驶过村口的老槐树,最终停在了陆砚辞居住的竹屋前,引擎熄灭时,还带着一丝长途行驶后的微热。
车门缓缓打开,率先探出来的是一只擦得锃亮、却沾着少许泥点的黑色皮鞋——那泥点显然是刚从机场停车场的草坪上蹭到的。紧接着,久未露面的程砚秋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卡其色风衣,风衣领口沾着一丝旅途的褶皱,后背因为长时间靠在座椅上,还印着淡淡的椅垫纹路。
他的头发因为赶路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露出的额角泛着淡淡的疲惫。最显眼的是他眼底的红血丝,像极了熬夜工作后的痕迹,显然是刚结束一场横跨大半个中国的长途行程。下巴上冒出的些许青色胡茬,让他平日里精致的模样多了几分随性,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却格外明亮,像淬了星光的黑曜石,一落地便径直望向竹屋门口,脚步匆匆地走了过去,连裤脚沾着的少许灰尘都顾不上掸去。
“砚辞。”程砚秋的声音带着一丝旅途的沙哑,却透着熟稔的亲切,像是怕惊扰了这山村的宁静,刻意放低了些许。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下的皮肤带着淡淡的倦意,随即笑着解释:“昨天晚上刚收到你的消息,我连夜推了那个国际奢侈品的广告拍摄——本来化妆师都已经在给我上底妆了,合同违约金都没顾上谈,想着你这边合作的事更要紧,就直接订了最早的红眼航班赶过来了。”
陆砚辞正坐在竹屋前的石桌旁沏茶,石桌上摆着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茶壶里的山泉水正冒着细密的热气。见程砚秋走来,他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勺起身相迎,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银色行李箱——箱子底部还沾着机场传送带的泥渍,拉杆上甚至留着匆忙中抓握的指印,显然是一路马不停蹄,连整理行李的时间都没有。
“路上辛苦了,快坐。”陆砚辞将一杯刚沏好的山茶推到他面前,青瓷茶杯里,卷曲的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像极了刚抽芽的茶尖,氤氲出的淡淡清香里,还带着一丝山林的湿润气息,“这是村里老茶树上刚摘的明前茶,用山泉水泡的,尝尝味道。”
程砚秋毫不客气地坐下,身下的竹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那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润,像是在回应这对老友的重逢。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醇厚的茶香瞬间在舌尖散开,带着一丝清甜的回甘,驱散了几分旅途的疲惫。他放下杯子时,杯底轻轻磕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即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开门见山道:“砚辞,闻声音乐那边,我帮你仔仔细细盘过一遍了,连他们去年的财务报表都托人查了下。”
说着,他从随身的黑色背包里掏出一个银色平板电脑,屏幕一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数据和笔记,字体工整却带着匆忙的痕迹。“我前前后后看了他们近半年推的三十多首歌曲数据,还私下约张捷在咖啡馆聊了两个多小时——那孩子特意提前半小时到,手里还拿着你《麦浪》的deo复印件,上面画满了标注,说这首歌的旋律让他想起老家的麦田,看得出来是真的喜欢,不是那种为了资源急功近利的人。”
程砚秋顿了顿,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一组柱状图:“说实话,他们平台的诚意是真的足,不仅愿意给出业内顶级的版权分成,还承诺会给《麦浪》做全平台首页推荐。但问题也很明显。”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他们平台前阵子为了冲流量,推了不少粗制滥造的口水歌——就像这首《今夜不孤单》,歌词翻来覆去就是‘爱你’‘想你’,全靠电子鼓点和合成器音效堆氛围,制作成本连五千块都不到,却因为旋律简单洗脑,播放量破了亿。你随便点开他们的热门榜,前二十里有一半都是这类型。”
他指尖点了点屏幕上的数据分析:“你看,这些歌的评论区里,全是‘魔性’‘洗脑’的评价,几乎没人聊音乐本身。这就导致他们内部形成了一种‘流量至上’的浮躁风气,制作部的人甚至说‘只要能火,管它好不好听’——我怕他们把这种风气带到你的歌里。”
程砚秋抬眼看向陆砚辞,眼神里满是郑重,连语气都加重了几分:“所以你跟他们合作,尤其是《麦浪》这首歌,一定要盯死后期制作。这首歌的精髓是什么?是你写的那种自然的、带着麦香和晚风的灵气,是清晨麦田里带着露水的纯粹,是不加任何修饰的温柔。我真怕他们为了所谓的‘市场流行’,硬要在里面加一堆花里胡哨的电子鼓点、Auto-tune修音,把那股子干净的灵气给毁了——那可就彻底白费你坐在麦田里写了三个下午的心意了。”
陆砚辞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杯沿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眼底却闪过一丝了然:“嗯,我也有这个顾虑。《麦浪》是我坐在村外的麦田里写的,当时风一吹,麦芒擦过手背,那种感觉特别踏实。它是写给云栖村的,也是写给那些在城市里奔波、向往自然的人,一旦加了太多商业化的东西,就像给纯净的溪水掺了杂质,彻底变味了。”
程砚秋见他与自己想法一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又抿了口茶,语气渐渐轻松起来:“对了,还有件事。他们不是一直想让你和我合作一首合唱吗?我在飞机上琢磨了一路,从起飞到降落,草稿都写了三版。”
他抬手一指不远处的青溪,晨光照在溪面上,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还浮着几片刚落下的竹叶:“我觉得与其写那些泛滥的情情爱爱,不如就写咱们眼前的云栖村。歌名我都想好了,就叫《溪畔》。内容不用复杂,就写云栖村的日常——写清晨溪面上的雾,像纱一样飘在水面;写岸边随风摇的竹影,在溪水里投下细碎的光斑;写村民傍晚在溪畔浣衣,棒槌敲在衣服上的‘砰砰’声;写山间吹过的风,带着草木香,吹得溪边长的小野花轻轻晃。”
程砚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憧憬:“越简单,越干净,反而最能治愈人心。现在的人听多了城市的喧嚣,耳朵都累了,就需要这种能让人静下心来的歌,像坐在溪畔听流水声一样舒服。”
陆砚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青溪潺潺,岸边的翠竹随风摇曳,几只白鹅正悠闲地在溪里游着,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水痕,确实是一幅动人的画面。他拿起石桌上一片刚落下的竹叶,指尖轻轻摩挲着叶片的纹路,眼中露出赞同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这个主意好。就按你说的办,歌词我们一起写,把云栖村的温柔,把这溪畔的风,都写进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