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演了。”
三个字,像是三盆冰水,兜头浇下。
一盆,浇在了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林溪雅身上。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抱着楚风大腿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抬起那张挂着泪痕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楚风。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这个时候,楚风不应该扶起自己,然后指着江舒悦的鼻子破口大骂吗?
不应该是心疼地把自己搂进怀里,然后一脚踹开那个恶毒的女人吗?
怎么会是……都别演了?
另一盆,浇在了脸色惨白、手足无措的江舒悦心头。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以为楚风已经彻底相信了林溪雅的鬼话。
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可楚风这句话,又像是在黑暗的绝境里,给了她一根脆弱的稻草。
他没全信?
第三盆,则是浇在了这死一般安静的空气里,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楚风的目光,平静得可怕。
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还抱着自己大腿的林溪雅,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厌烦。
“你的演技,太浮夸了。”
楚风淡淡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林溪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下次想陷害人,记得找个好点的剧本。什么叫像打发叫花子一样丢给你?几十万的爱马仕,叫花子可没这个待遇。还有,说你是条狗?江舒悦就算再蠢,也不会用这种话来形容她最好的闺蜜。”
他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精准地割开了林溪雅伪装的面具。
“最重要的是,”楚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摔包的动作,太刻意了。真要是被羞辱到骨子里的人,要么当场把包砸回她脸上,要么默默捡起来,转身就走,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你这种摔在中间,既不还手,又不离开,还指望我来给你主持公道的,不是演戏是什么?”
林溪雅彻底傻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扔在人群中,所有的心机和算计,都成了笑话。
“我……我没有……”她还想狡辩,声音却虚弱得毫无底气。
楚风懒得再看她一眼,轻轻抬了抬腿。
那个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溪雅触电般地松开了手,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楚风的目光,终于转向了江舒悦。
江舒悦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虽然拆穿了林溪雅,但那句“都别演了”,也包括了她。
在她开口之前,楚风又说话了。
“她演得烂,你演得……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句话,将江舒悦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给浇灭了。
“你今天忙前忙后,又是做饭,又是打扫,又是给我买衣服,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楚风的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江舒悦,收起你那套贤妻良母的把戏吧。咱们俩,早就不是能玩这种过家家游戏的关系了。”
完了。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在演戏。
他知道自己所有的讨好,都带着目的。
江舒悦的身体晃了晃,感觉天旋地转。
林溪雅的诬陷,她可以反驳。
但楚风的指控,她无力辩解。
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绝望,如同潮水,再一次将她淹没。
她看着楚风那张冰冷的脸,看着他眼底深不见底的嘲讽,一个念头,疯狂地在脑海中叫嚣。
既然演戏没用……
既然讨好没用……
既然所有的伪装,都已经被他看穿……
那不如,就撕开这一切,来一场彻彻底底的摊牌!
江舒悦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楚风和林溪雅错愕的目光中,她“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这个动作,比林溪雅刚才的哭闹,要震撼百倍!
林溪雅是演出来的柔弱,而江舒悦,是抛弃了所有尊严的决绝!
“楚风。”
江舒悦抬起头,直视着楚风的眼睛,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
“你说得对。”
“我就是在演戏。”
此话一出,不仅是楚风,连地上的林溪雅都愣住了。
正常人不都应该抵死不认吗?怎么还主动承认了?
江舒悦没有理会林溪雅的震惊,她的眼里,只有楚风一个人。
“我承认,我今天做的一切,都是演给你看的。我假装贤惠,假装体贴,不是因为我爱你,也不是因为我良心发现。”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审判自己的过去。
“是因为我不甘心!是因为我嫉妒!”
“我看到你的‘楚大厨’生意那么好,看到你从一个我们全家都看不起的上门女婿,变成了现在连我都高攀不起的样子,我心里不平衡!”
“凭什么?凭什么你一个窝囊废,能混得这么好?凭什么我们江家,反而要看你的脸色?”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歇斯底里,将内心最阴暗,最真实的想法,全都暴露在了阳光下。
“所以,我想把你哄回来。我想让你重新回到我的掌控之中。我想让你继续当那个对我们家言听计从的上-门-女-婿!”
“我承认,我瞧不起你。从结婚第一天起,我就瞧不起你。我妈瞧不起你,我爸瞧不起你,我弟弟也瞧不起你!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你娶我,是你祖上积德,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你给我们家当牛做马,是应该的!”
“我妈打你,骂你,我冷眼旁观,因为我觉得她做得对!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丈母娘都哄不好,就是废物!”
“她带人去砸你的店,我知道,我没有阻止。我甚至觉得,砸了才好!砸了,你就得乖乖回来,继续当你的窝囊废!”
江舒悦的话,像是一颗又一颗的炸雷,在客厅里炸响。
林溪雅已经完全听傻了。
她本以为自己的演技已经够颠倒黑白了,没想到江舒悦更狠!
她这是自爆啊!
把所有能得罪楚风的话,全都说了一遍!这是生怕楚风不跟她离婚吗?
楚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他的眼神,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从最初的嘲讽,到现在的审视。
他看着跪在地上,将自己扒得体无完肤的江舒悦,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
以前的她,要么是高高在上的江大小姐,要么是虚伪做作的楚太太。
而现在,跪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抛弃了所有伪装,歇斯底里,却又无比真实的……江舒悦。
江舒悦说完这一切,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肩膀垮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把所有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都展现在了楚风面前。
接下来,等待她的,可能是楚风更猛烈的报复,可能是彻底的决裂。
但她不后悔。
演戏太累了。
她不想再演了。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
林溪雅大气都不敢出,她悄悄地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溜走。
这个场面,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
再待下去,她怕战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站住。”
楚风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林溪雅的身体一僵,停在了原地。
“戏看完了,就想走?”楚风的目光转向她,那眼神,冷得让林溪雅打了个寒颤。
“楚风……我……我只是关心你和舒悦……”
“关心?”楚风冷笑,“你那点小九九,真以为我看不出来?想踩着江舒悦上位?想当这里的女主人?”
林溪雅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楚风懒得跟她废话,“你跟江舒悦是闺蜜,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管。但是,你利用我来当枪使,这笔账,我得跟你算算。”
楚风走到林溪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今天你这番表演,让我很倒胃口。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教训。”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张律师吗?帮我发一封律师函,告一个人诽谤。对,就是那个叫林溪雅的。证据?商场的监控,还有我这里的录音,应该够了。”
录音!
林溪雅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什么时候录音了?
“楚风!你不能这样!”林溪雅彻底慌了,“我们是朋友啊!你为了江舒悦那个贱人,要这么对我?”
“朋友?”楚风嗤笑,“你也配?”
“还有,”楚风的眼神变得极其危险,“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就不是一封律师函那么简单了。”
“滚。”
一个字,带着千钧之力。
林溪雅被吓得魂飞魄散,她怨毒地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舒悦,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别墅。
现在,客厅里只剩下楚风和江舒悦两个人。
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
江舒悦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低着头,像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她已经说完了所有该说的。
剩下的,就是等待楚风的裁决。
是让她滚蛋,还是……给她一个更难堪的结局。
许久。
楚风的脚步声响起,停在了她的面前。
江舒悦的心,提到了最高点。
“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楚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江舒悦的声音沙哑。
“很好。”楚风点点头,“既然你这么坦白,那我也跟你说句实话。”
他蹲下身,与江舒悦平视。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江舒悦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一种让她心慌的男性气息。
“你刚才说的那些,你的不甘心,你的嫉妒,你的高傲……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意外。”
楚风的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但是,你以为,单凭这些自白,就能让我原谅你?你以为,你跪在这里,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我就会心软?”
他伸出手,轻轻挑起江舒悦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江舒悦,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简单了?”
他的手指,带着一丝凉意,让江舒悦的身体忍不住颤抖。
“我……”
“你太天真了。”楚风打断了她,“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就是道歉和眼泪。尤其是在我这里。”
“你毁掉的,是我对你最后一点信任。你伤害的,是一个男人最根本的尊严。你觉得,几句‘我错了’,就能抹平这一切?”
江舒悦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她知道,她知道没那么容易。
但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楚风……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哽咽着,重复着这句苍白的话。
“我看到你的店被砸,我心里也难受……我看到我妈那么对你,我也想阻止,但是我不敢……我怕她连我一起骂,我怕我爸说我不孝……”
“我知道这些都是借口!我知道我很懦弱,很自私!我就是一个混蛋!”
她开始语无伦次,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什么。
“但是……但是我现在真的后悔了!我愿意改!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求你,别赶我走……”
“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赎罪的机会……”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那张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卑微和乞求。
“我可以用我的余生来赎罪!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让我去你的店里洗盘子,拖地,当服务员,我什么都愿意干!”
“我不要名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留在你身边,为你做点事,弥补我以前犯下的错!”
“只要能让我赎罪,你让我当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她的话,说得恳切又卑微。
把一个江家大小姐的尊严,彻底踩在了脚下。
她像是在献祭。
用自己未来的一生,去赌一个渺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