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庄峤压根就不想进到禁宫大内之中,他总觉得那里充满了血气和不祥,或许别人会认为这是恩遇,庄峤每回如果不是特别之事,基本不想进入那个地方去。
这次太后召见他又换了地方,是坤宁宫主殿;说起来隆武的皇宫还真他娘的很是宽广,大小殿宇阁楼数十座,但是现在先皇驾崩以后,真正启用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加上皇帝年幼,更是用不上那么多地方,所以空幽的大内,实在不是啥好地方的存在。
以往皇帝的妃嫔,除了极少数有封号的妃嫔,剩下的要不是被殉葬了部分,大多数还是被放出了皇宫,太监宫女也被裁撤和更换了很多,现在的人数也不过两千左右,还是包括了吃喝拉撒用度的所有事项。
除了重新整编的黑甲侍卫在外防御,就这么点人覆盖在大内里,让整个禁宫如同一个幽深的古墓一般。
不过如此一来,朝廷靡费的奉养费用却是大大降低了,这可比萧尊文在世时节省了无数的资财。
再见戴韵音之时,庄峤敏锐发现这个年轻的太后似乎有些疲惫啊,估计刚看完奏折,还在轻轻揉着额头,虽然朱颜未改,但是憔悴却是有些掩饰不住。
“爱卿此去平州故乡祭祖之事可是办妥当了?”戴韵音语气里有些不爽,庄峤这家伙先前只说回家祭祖,结果却是绕了好大一圈子,生生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启禀太后,微臣昨夜还梦见了先辈,说是得到太后厚爱赐下封号护身,如今在地下富贵荣华逍遥得不行哩,还叮嘱微臣一定要当面谢过太后恩典!”庄峤笑呵呵地戴太后大礼谢过。
戴韵音开初一愣,随即有些哑然失笑了;这个家伙确实有意思啊,别的朝臣如果得到这种封赏只是歌功颂德的,只有他会变着法子让自己开心啊!
即便云霄和那些服侍的宫女太监们也是憋住了笑意,还好啊,只要兴国公进了禁宫,太后高兴之下,其他人也可以少挨板子。
“听闻兴国公夫人喜结朱胎,哀家也为爱卿高兴,可爱卿归于宏梁之后,身边却连服侍之人都没有,岂不让人贻笑,哀家决定赐予爱卿宫女四名,方便爱卿日常之用!”
太后话声一落,从殿后飞快便被云霄带来了四名美女,庄峤一看可不得了,这四个妞跟应莲儿她们那般不相上下的我见犹怜之态,是个男人估计都会心动不止吧?
不过庄峤心头却是一惊,太后你这是干啥啊?老子才回来你就送美女,这怕不是要往自己身边安插眼线了吧?
“微臣谢过太后关怀之意,但也请收回成命啊!”庄峤义正言辞地拒绝道,“天下人都知微臣不好渔色,而且夫妻伉俪情深,如果此刻趁夫人不在便接受了太后恩典,岂不是自毁其名,招致他人腹诽,骂微臣是口不对心之辈麽?”
戴韵音却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庄峤反应这么大,其他臣子如果受到此般恩赏,只怕早已谢恩不止了,唯有这个家伙,可真是个滑不溜手的泥鳅啊!
庄峤那国公府可是宏梁最神秘的存在,现在连江湖人都不敢轻易涉足了,人人都言到国公府里出怪人,戴韵音也好奇得紧,试着给他塞几个美女,结果他却是一点也不咬这鱼饵啊。
哀家倒不信了,定要找机会去见识一下,他那里究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戴韵音见庄峤拒绝了也就不再坚持,反而面露欣赏之色,随即给庄峤来了个突然袭击,“兴国公爱妻之名天下皆知,既如此,哀家便不再赏赐了,只是爱卿又带回一个南安公主是为何意啊?”
庄峤闻言倒是没有如同先前那般,而是脱口而出,“太后明鉴啊,这南安凝霜公主,实为红玉公主抵押给庄峤的人质!”
戴韵音闻言却是奇了,似乎有些不信庄峤的鬼扯之言,“将公主抵押?这南安国竟然会如此行事?”
“太后,其实南安国内早已非苑家独大,权臣武氏兄弟把持朝政步步威逼,红玉公主与庄峤下辖之五月商盟通商一事,隆武商贾无人不知,为了取信微臣,同时也为了凝霜公主免除逼婚避祸之事,此番才让她跟随微臣一起至宏梁!”
庄峤这番真实无比,却又偷梁换柱的言辞,还真是把太后给说得通透了些,南安武氏兄弟现在是司马昭之心,天下人尽皆知。
但此刻被逼婚的是红玉而非凝霜,南安传言只是武氏想强娶公主,坊间传言却不知是哪位公主,将这个名头安放到凝霜身上也是正常不过。
即便日后被拆穿,庄峤也可以狡辩是自己不明所以下犯了错,再说人家公主金枝玉叶都是自愿跟着来的,你们没事哔哔啥呢?
眼见自己问了这么多,庄峤还是严丝合缝的滴水不漏,戴韵音也没了继续闲扯的兴致,开始进入了正式的奏对正题,“爱卿,今日哀家召卿相见,却非此前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实是为了朝廷财政短缺之事问计来着。”
庄峤听完这话,心头却是一阵恍然,“太后,非是庄峤推脱啊,如此大事为何不与朝堂诸公言及,庄峤一人之言,恐有遗漏闭塞朝廷诸贤良策的骂名啊!”
戴韵音听完面色微喜地点着头,这家伙果然心中有料的,就是不想轻易说吧?
“爱卿不妨直言之,先前朝堂上诸位大臣各有说法,哀家深感都不甚为良策,所以才召爱卿而来;世人皆知爱卿素有白手招财之能,现下隆武财政捉襟见肘,哀家希望兴国公能够不吝言辞大胆放言!”
其实隆武的财政窟窿又不是今天才有的,寅吃卯粮多年累积下,财政赤字早就已经深入朝廷骨髓,想解一时之难还行,想彻底根治的话,只怕把天下权贵都干掉也不可取。
这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短期使用些特效药估计还是有点效果,想彻底根治,还是太难太难,庄峤虽有回天手段,但却没有完全施展的空间啊!
难道真要像慕东阳所言,只有自己取而代之,才能彻底根治各种痼疾麽?
其实戴太后不失为巾帼英豪的,可惜她接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加上濮阳王叛乱后,重建禁军也好,安置环州也罢,加上朝廷各种灾害,和以往财政赤字补窟窿下,到现在都还是勉力维持,可知她为何如此年轻就被逼得疲惫不堪了。
“太后夙兴夜寐,勤政不怠,当以保重凤体为意啊!”庄峤先小小表扬一下,而后才出言道,“其实微臣是有些小主意,但却只限于今日为太后知晓吧!微臣之意,朝廷可以发行短期国债,用以抵消一时之难!”
“何为国债之说?”戴韵音明白,从庄峤口中出现的东西肯定不简单,虽然这个名字一眼就知道是啥意思,可她还是想弄明白清楚些。
“简而言之,就是用朝廷背书,向民间筹集短期资金之用,可以是半年,也可以是一年或者三年,既有短期,也有长期,根据不同情况设定利息支取,用以缓解朝廷资财之厄!”
庄峤既然开了口,就接着将国债发行,利息,抵押,回收之事通透地给戴韵音讲述了一遍,只让这位年轻的太后听得美目连闪,颔首不断。
还有更深奥的国债模式,庄峤都不想讲了,就算现在这个能用好,估计戴韵音都会高兴不知多少了。
其实现代人倒是很好理解,就是用国家信用背书,向社会筹集发展资金的一个途径而已,但是这个时代里,商人向钱庄借钱的常有,但是朝廷向民间借钱的却是一个也无。
究其根源,还是商业发展没有到达一定程度时,很多聪明人也会被时代发展的桎梏给局限了眼光。
“爱卿大才,竟然出此奇策为朝廷分忧!”戴韵音终于忍不住起了身,美目里望着庄峤很是振奋,“后日大朝会时,哀家要兴国公也一同上朝参议!”
庄峤心道,老子估算着都要等到南安闹事起来才进朝堂的,现在看来得提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