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实却是,湖州宾州糜烂,连永州的民卫军也为之躁动不休,朝廷震怒是震怒了,但烂摊子必须得有人收拾,提说起这个事情,杨光就想到了满朝噤声的场景,估计也是刺痛了皇帝,所以杨光临行前,这事成了裕皇陛下召集他相托的第一大事。
庄峤说得没错啊,现在隆武朝的风气,勇于担责做事的人太少了,喜欢钻营的人多了,功劳人人抢,做事就处处推,聪明人实在是过剩,干事的不是被排挤就是被找茬,难怪朝堂越来越烂。
上一任布政使罗沁是离开平州了,杨光这种接任的老油条,自然明白权力真空期内,自己贸然进来施政的难处,所以才故意把这个超大的难题抛出来,来试试平州司衙的反应,结果那些人果然没有一个出声反对,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一点,自己发出的征询,就这么直愣愣传递到了民卫军手里,最后反而引来了庄峤这样的小虾米出来抗争。
悲哀啊,实在是悲哀,也让人有些憋气,他娘滴的一群尸位素餐的縗虫,竟然没有一个民卫军的小屁孩有胆气。
半响,杨光从思绪中恢复过来,言语间反而比方才温和得多,“你且去驿馆休息,明日间与本司一起去崇武。”
等到庄峤去了驿馆,杨光才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茶,询问自己的师爷,“许嗣,汝以为这小子如何?”
许师爷胀红了脸,方才自己心神失守有些失态了,想不到自己竟然在一个小年轻面前着了相,这有些丢人啊。
“东翁,这小子狂是够狂了,就是不知是否真有本事收拾,这一回三州民卫军的烂摊子,可不比他们上一回啊!五万多人,一个处理不好就是掉脑袋的叛乱事件啊。”
湖州宾州叛乱,事后清算时,砍掉脑袋的不止是叛乱份子,两个州府的上下官员,被集体惩治了一百三十多号,其中掉脑袋的就有四十多个,剩下的基本都是流放充军,只让朝廷里一众官员噤若寒蝉,这一下肯出头的似乎更少了。
“呵呵,老许啊,你还是轻看来这个小子,你没听出他话里话外,都是想先把老夫架起来火烤麽?”杨光笑言道,转而语气铿锵,“哼,这个滑头小子,能力是足够的,就是鬼心思太重,老夫这回说不得要给他点敲打才是。”
“那东翁的意思?”许师爷有些纳闷,既然这么能干的小子,干嘛不优待一下变成自己心腹,当然这话是没法出口的,放在心里就好。
杨光似乎看穿了许师爷的心思,直接点破道,“别起那些心思,老夫看人没错的,这种头角峥嵘之辈,用得好是天大的助力,用不好就是天大的祸患,别想着小恩小惠能收买这种家伙。”
果然,混得高的人,眼光视角确实非同一般,通过一番浅显的交流,就把庄峤的性子都测算出来了,的确厉害。
“不过,要老夫撑头承担,那么小子的投名状是少不了的,明日就把他扔给平州司衙,且看他如何应对。”
“东翁这是要.....?”许嗣有些想不通杨光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杨光颇有些开怀促狭,“明日就给那小子升个官,我看这平州司衙提典一职空缺,正好赶鸭子上架,他不是想规划民卫军的土地,也想捞商财?这个职位简直就是量身定做,还不大不小。”
许嗣擦了擦额头的汗,自家老爷果然不是好相与的,这那叫赶鸭子上架,这分明就是把这小子弄成众矢之的,等他成了靶子后,处处受到制掣之下,只要自家老爷再出手捞他,管保以后再狂也得套根绳子乖乖听话。
高啊,实在是高,许嗣捻着胡须不断赞许。
或许有人要问了,那庄峤不是隶属府军的麽?军职改文职的不是没有?这是要庄峤改换门庭了?
那倒不是这般说法,说起来,民卫军确实归府军衙门管辖,可它终究不是正规军制,只是个临时性成立的应急部门而已,还是不受待见的那种。
既然是平州司衙和府军衙门共管的,那么杨光给庄峤升个职啥的,无论情理法理上都能有所交代,自然不会有人说闲话。
问题是,庄峤这种不入流参军出生的,骤然就能担任平州司衙提典的从六品职位,说不得会引起极大的舆论反弹。
此刻庄峤早早睡下了,这一路的奔波等候早已疲惫,他也懒得思绪更多,却不知自己即将成为别人的箭靶。
杜园的绝美风景没有见到,就这么被自己上司拖回到了崇武。
庄峤还没来过崇武,只知道这是平州的主城,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同时也是四洲通衢的要道之地。
虽说富庶比不上乐为府,但这里的政治地位可比隔壁乐为府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庄峤还是第一次看到主城级别的城池,崇武的城墙高度,跟松林府富平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一般而言,府城的城防高度为四米到六米区间,基本按照不同地域和地区特色进行规划,这种事情戴鲲曾经跟庄峤聊起过;但崇武这种主城的级别更高,达到了七米左右,加上护城河,妥妥就是易守难攻小型的山丘,就是不知道帝都宏梁那种十米高的城防,又是何等的恢弘?
今天的崇武,从城门口就张灯结彩,红毯铺地,城内有数的着名人物,基本都齐聚在城门前等候平州的第一行政长官履新。
原本接待杨光这种级别高官履新,平州各级主官们是需要十里相迎的,但奈何皇帝不知抽了什么风,大张旗鼓地开始搞精简政务开支,这让很多以往的官场礼数,现在都被迫进行了削减。
“恭迎杨大人莅临平州履新~!”以布政司通判官周怀民为首的一众官员,诚惶诚恐集体躬身行礼时,却不经意发现杨光身后,跟了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
周怀民眸子一缩,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没来由的不安。
庄峤这小子什么时候都联络上了杨光?他去年作为去过黄滩镇的主官,突然觉得前几天直接把新任布政使的征询函,直接就下放到黄滩镇的举动,似乎不太妙啊?
“劳动诸位同僚相迎,杨某也倍感欣幸,无需多礼,都起来都起来。”杨光的举止让人如浴春风,一点也看不出别样的痕迹,周怀民等人心怀惴惴,连忙拱手回了礼。
“老夫还未到崇武之时,就在杜园巧遇了一位平州的青年才俊,得知他是民卫军参军之事后,深感我平州确实当得起人杰地灵人文兴盛的福地啊!”杨光笑呵呵指着身后的庄峤,开始郑重其事地介绍开来。
这老登要干啥?庄峤心里一紧,看到城门口那些平州的上下官员们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在自己身上时,立即就非常警觉。